陌以新看着林安眼下的乌青和唇瓣的苍白,只觉心头发紧,胸口阵阵发闷。他忙隐去那一丝阴郁的情绪,语气尽量柔和:“昨夜没睡好?”
“睡得很好,多亏这床棉被。”林安笑笑,接着追问,“案件可有进展?”
风青大咧咧往地上一坐,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林安认真听着,消化着话中接二连三的信息量。
听到最后,陌以新自袖中取出一个白布包,伸手展开,里面是一块碎布。
这是一块质地细腻的白色平纹棉布,大致呈直角三角形的形状,显然是一张完整棉布的一角,破碎的边缘处呈焦黑色,果然是被烧过后残存下来的。
林安端详片刻,道:“凶手便是用这块棉布,将魏燕归捂死的?”
这块碎布上有很重的酒气,昨日魏燕归酩酊大醉,自然满嘴酒气。棉布捂过他的口鼻后,会沾上酒气也合情合理。
这般想着,林安又微微蹙眉:“可凶手既已杀了人,为何还将棉布留在死者脸上?将凶器留在案发现场,难免会留下线索,不过一块棉布而已,为何不顺手带走?”
风青想了想,道:“凶手不是还放了火吗,或许他是想一把火烧掉棉布。毕竟将凶器带在身上也有风险,万一搜身,不就露出马脚了?”
风青所言的确有理。听说苏府向来不喜铺张,下人并不算多,昨日又逢嘉平会,所有下人都被调到馨园值守,其他院都无人一直盯着。
若非亮生恰好在雁行院做工,说不准要烧到屋顶冒烟才能被发现了。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自然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会再有。
林安轻叹一声,有些兴致缺缺。
陌以新忽而道:“还有件事。”
“什么?”
陌以新垂眸,视线落在手中这一角棉布之上,沉声道:“像这样残存下来的方角,共有五块。”
林安只怔了一瞬,目光随即也是一动。
一张棉布,怎会有五个角?若说是造型古怪的五边形棉布,可五边形的内角显然不是这样的直角。
“这个案子啊,诡异之处太多了。”风青叹了口气,“验过尸后,大人又叫来昨日分发布囊的那个婢女,你猜问出了什么?”
“那个将布囊脱手掉出的婢女?”林安连忙追问,“问出什么了?”
“她说,当时原本好好的,谁知整条小臂忽而一麻,连带着手也失了知觉,这才没有拿稳。那阵麻感来得突兀,散得也快,四下又无人碰她,所以她只当是自己一时失神。”
林安眼神一缩,喃喃道:“大人失足落水前,膝弯也曾感到异样的刺痛,这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第57章
陌以新点头道:“膝弯有一委中穴,击打可使人失去平衡;而手肘的小海穴和曲池穴之间有一块麻骨,击打可致整条小臂麻痹。我想,这个婢女和我,都是被人刺中穴位,才会导致脱手和落水的‘意外’。”
刺中穴位……林安有些恍惚,原先便知这个世界存在江湖,没想到还真有点穴这种传说中的武功,愣了片刻才道:“可是,并没有人触碰到你们啊。”
风青摸着下巴猜测:“难道是用暗器?”
“还有一个问题。”林安接着道,“凶手让大人落水,是为了让大人离开馨园前去更衣,从而成为凶嫌。可他为何要让婢女脱手呢?婢女将布囊捡起来递给大人后,我曾亲手摸过,我可以确定那时玉片还在。”
话音刚落,林安忽觉脑仁一阵剧痛,像被无数细针刺入,骤然发作。
“安儿,你怎么了?”陌以新敏锐察觉到她身子一顿,声音顿时紧了几分。
林安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一手扶住额角,轻声道:“没、没事,大概是案情太过扑朔迷离,想得人头疼……”
陌以新眉心紧锁,道:“看来还是没休息好。”
“不是的。”林安揉了揉太阳穴,解释道,“我真的……睡了很久。”
风青担忧道:“你不会是受了风寒吧?困倦嗜睡、头痛……这些都是风寒症状。”
林安总算忍过一阵头痛,这才睁开眼,勉强笑笑,道:“怎么可能?我一夜都裹着棉被,丝毫不冷。”
陌以新道:“还是再加个暖盆吧。”
林安扯了扯嘴角:“大人,我这是在坐牢,有棉被盖已经很夸张了,若再加上暖盆,待会狱卒回来,都要分不清这是牢房还是卧房了。”
她毕竟还是嫌犯,陌以新这个查案人三天两头跑来看她,还源源不断地送着物资……倘若被有心人借题发挥,说不准又是麻烦。
陌以新摇了摇头,神情透出几分自责:“昨日是我考虑不周,冬日里,房中怎能不添暖——”
林安待要再劝,却见陌以新说到一半便忽而顿住,眸光也似凝固一般。
“怎么了?”
陌以新站起身来:“想起一些事,我去查查。”
林安跟着站起,脚下却一阵虚浮,忙若无其事地稳住身形:“什么事?”
陌以新下意识伸出手,在触到林安肩膀前停了下来,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复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温声道:“方才就是思虑过多才会头痛,你好好休息,其余都交给我。”
“我真的没事。”林安拉住陌以新的袍袖,“大人若不告诉我,我反而会多想。”
陌以新低眸,看着那只莹白纤细的手轻拢在衣袖之上,眼中一丝动摇终于化作妥协。他微一颔首,缓声道:“是暖盆。”
林安眉心一动,等着他说下去。
“冬日里,房中怎能不添暖盆?”陌以新重复了自己方才说到一半的话,“更何况是在堂堂苏府?”
风青愣了愣,道:“苏府没有暖盆吗?不对吧,我记得连那间当作停尸房的客房里都有暖盆啊。”
那间房中因死尸而阴气深重,是以风青对角落里那个不温不火的暖盆有些印象。
“不错。”陌以新缓缓道,“连停尸房都有暖盆,可魏燕归歇息的那间客房里,却没有。两间客房就在隔壁,不该出现这种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