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提着神袍,拼命的往前奔跑,身后传来的尖锐叫声深深刺激他的耳膜,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就止不住的颤抖,偶尔几下惊恐的回望,都能让奔跑的速度再一次突破极限。
“不,不要——”
圆滑的鹅卵石道如刀子铺成的路,每一刃都刺穿他的脚背。
他踩着自己血淋淋的脚心肉往前狂奔。
身后诡异的神像穷追不舍,它们有的无头无脑,有的无手无臂,有的五官皆无,有的却遍布眼睛。
每一只眼睛的瞳孔都大的吓人,黑漆漆罩在眼珠里,没有留白的空隙,令被其注视的人都生出逼仄不安,惊恐绝望的消沉情绪。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是端庄圣洁的神明,下一刻就化作了这般恐怖的怪物。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苍白的肉。体上长满奇怪的肢体,灌满石膏的鼻子竟然嗅得到人的气味。
移动时摩擦地面发出刺声,死白的雕像嘴角紧闭,他却仿佛看到了它们脸上浮起的诡异笑容,笑声隔着石膏肚子传出来,阴沉沉的,能使树林里最年迈的乌鸦惊恐而死。
“神主提苏在上,请救救您的子民……”
他在心底求助,却没有一位神邸愿意回应他这个信徒的祷告。
“主啊,怀着信德,我遵守祢的圣言并俯伏于祢的圣善,这里有您最虔诚的仆人温尔德在饱受磨难──”
终于,脚背被刀刃扎穿,狠狠钉在地上,他忍着剧痛站起来,拼命拔起刺穿的脚。
就在血与肉混着往下掉,脚背终于抬起的那一瞬──
冰冷的温度趴到他的背上。
他浑身僵硬,泪连绵不绝淌出来,裹了粗盐似的砸到伤上,把整个脚背都烫成了无知觉的烂肉,又红又紫仿若灌烂的肉肠。
那东西就趴在他背上笑。笑声阴冷,即使在这仲夏夜的梦里也令人心底发麻。
他从来不知道,潮热与阴冷混合起来这般恐怖。
仲夏夜的梦里有蝉鸣的声音,一声声带血的泣呖。
他用手背捂住眼睛,双肩颤栗,心脏脉冲的颤跳把血管都刺激的发痛,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心底无助的呐喊在回响。
“主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突然,身后的重量消失了。
那冰凉的温度也不见了,后背体温缓缓恢复,好像在告诉他一切都是虚幻的。
虚幻,假象,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这又是一个噩梦吗……
他顿了顿,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是锁链拖在地板上的声音。
是沉重的双腿迈开的脚步声。
垂拖在地的骨头一节节清脆扭动,畸形的骨头在全身上下游走,逐渐拼凑成一扇巨大的翅膀。
没有羽毛矫饰,再美的翅膀也只能是一扇丑陋的肉骨。”为什么……”他抬头喃喃,被神国的信徒们称为天籁的嗓子在此刻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那颗金色眼珠的主人毫无感情的注视而来,映在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只仰着脖子望它,死去的雕像一般。
没有为什么,只因圣堂选定了他。
恐怖的阴影落下,他垂下头,呆呆望着血肉模糊的脚背。
【闭上眼。】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这样做。
于是他闭上眼。
这个声音是在那一日后出现的,他曾经以为这是个附在他心底的怪物,但它从来不做伤害他的事,相反,它总一次又一次在危急关头帮助他,解救他于危难难堪之中。
这个声音带他离开了阴暗潮湿的狭板木床,住进干净明亮的房间,也帮助他逃离了唱诗班,从那个魔鬼一样的牧师手下逃离。
【你要信任我,就如我信任你一样。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相信心底的声音。
这一次他也如它所说,闭上双眼。
以前这样做,他就能忘记一切疼痛,即使被噩魔缠上,一觉醒来,也只发现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在漫漫长夜里做了个噩梦罢了。
任何伤口都不存在,任何魔鬼都是噩梦,他的精神状态很差,总爱做些遭遇不好的梦,但这没什么,毕竟是梦罢了,梦捉摸不透,飘忽不定,光怪陆离,再奇怪的事情在梦里都可能存在,不必感到惊异和恐惧。
因为梦是假的。
果然,闭上眼没多久,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沉睡,肉。体与精神上的一切疼痛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虚无的梦的世界。
只不过这一次,又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以某种奇怪的视角观看事物。
天很近,地是远的,花和草都变得矮小,朦胧的披上了一层雾。
用了好几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漂浮在半空的,因为他看到了自己。
“他”正站在原地,静止不动,脚边撒着一大片白色的灰尘,手里握着粉砖似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