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脱光上衣,闭上眼睛,赤脚走到牧师面前。
在这时,温尔德会感受到牧师的眼神在自己身体上从上而下扫视而过,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赤身裸体的他会不自禁开始打寒颤。
孩子们走进洗礼盆,在他们看来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洗礼盆,即使踮起脚也看不到外面,但在牧师的角度,那只不过是一个稍高点的器皿,堪堪到他的腰部。
冰冷的水一点点灌进来,不久后漫过脖子,温尔德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胸口沉痛。
他努力想要踮起脚尖,视线却被洗礼盆阻挡,只能看到木盆粗糙的内壁,指甲的划痕横陈其上,深浅不一。
“在那漫漫长夜,在那倾世之灾——”
牧师重重压下他的头,水彻底漫过他的头顶,没有一丝氧气。
“神主降世,接住喜悦之泪。”
牧师抓着男孩的头发拔出水面,还没等他大口呼吸,就再次沉没入水。
“……海水退却,神主拯救我们于撒旦之威——”
闭气的动作被牧师一巴掌拍断,深深的窒息使得男孩面容惨白,误食的圣水不能吐出,只能生生咽下,像块融化的砒。霜塞进了喉道,人也被毒成哑巴。
“那一日,是救世纪的开始。”
这个过程不断反复,牧师对时间总有一种绝妙的把控,能把孩子在彻底窒息的前一秒拎出水面,下一刻又押溺进去。
“洗礼的时候就要处于生死之间,撒旦在你们体内,我得给你们好好驱除。”
牧师微笑,那双叠得厚厚眼皮的眼睛眯出一道光,凝视着其中某些长相姣好的孩子。
“尤其是你们这些——天赋斐然的骄子。”
他用一种细柔的语调说出,但在温尔德听来,却觉得像是某种蛇类阴测测的嘶鸣。
他讨厌这个牧师。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牧师的“洗礼”活动不再那么频繁。
唱诗时越来越少的失误,到最后几乎完美的表演,没有给任何人惩罚的借口。
牧师注视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粘稠浆糊般的黏在某些孩子的身上……
温尔德在一群已经被教导得循规蹈矩的孩子当中,开始显得有些异类。
他过于好奇,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直到最后,光明庭的每一个教庭都有他的脚印。
他喜欢看那些主教是如何披上那些长的拖地的羊毛披帛的,打量他们戴在头上卷曲而精致的头冠和复杂的配饰,房间里辉煌的摆设和神秘的经文,深红的丝绒铺成地毯,那些颐指气使的牧师们都跪在大厅的地上,低声祷告……
有一天,他在地上捡到两页薄薄的纸张。
宽大的板幅上只有一篇文笔辛辣的文章,用各种冷酷的字眼描述了倾颓王朝的某一位公主大胆放荡的行为,从她爬到供奉神龛打翻祀品,到扯下神主的画像丢进火堆,她甚至还把野狗骨头装。进。神。国主教的骨灰盒里摇着听响。
这个有着撒旦走卒之名的公主总是能轻易惹怒一众神国代理者,即使相隔千里,他们也都恨不得马上飞身去到王都,上书建议绞死那位古怪的公主。
真是恣意妄为啊……
温尔德心想。
野狗骨头装进骨灰盒里摇晃会是什么声音呢?他有些好奇。
温尔德敲了敲旁边的树干,树木青葱,敲不出声音。
他又敲了敲石头,硬邦邦的。
他一边走,一边敲路上看见的东西。
直到回到狭小的房间,他还在试着敲木床的床背,声音沉闷又短促。
第二天,经历的十几个小时的训练后,他躲过牧师那古怪的目光,跑出唱诗堂。
他开始四处寻找类似野狗骨头的东西。
“圣子温尔德,你要去哪?”
一个走过的牧师问他。
他低着头没说话。
“这不是你能到处疯玩的时间,你该回到室内进行虔诚的祷告。”牧师警告道。
已经祈祷一天了,神主提苏早已听到我的心声。
温尔德在心底辩驳。
“我要让你的施洗牧师来带你回去。”牧师说,“年幼的圣子们不该在这里出没。”
温尔德心底一凉。
“不,不要……”
那个唱诗班牧师早就想惩罚他了,只是一直没逮到他犯错,这次被押扣回去,等待他的可不止窒息般的“受洗”,肯定还有那些惨无人道的惩罚。
温尔德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
“你要跑去哪?”牧师声音变冷,眯着眼睛盯住他,“勒斯·弗劳尔牧师说的没错,你是唱诗班里最不听话的孩子。“
唱诗班里前人讲述的经历告诉他,当牧师们说出“不听话”这个词后,再温顺的孩子到了他们面前,也会落个“藐视神威”的罪责。
待宰的羊在屠刀前会垂死挣扎,发狂冲撞,屠夫就把它的崽栓在它旁边,羊就变得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