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米亚打量了一会儿,慢悠悠放回裙兜,顺便把掉到地上的两条鱼拎起来,捏住尾巴甩了甩水。
她转身离开,河岸边留下的足迹被雨水覆盖,形成新的水潭。
*
捞起湿漉漉的裙子,把大部分水拧出来后,阿尔米亚才攀着树,重新跳进了那个洞口。
身上的水滴落在枯硬树干上的声音很沉闷。
但不一会儿,水顺着流到某一个浅坑,与其他的水液缓缓汇合,没了声音。
阿尔米亚知道它在这。
白色的鸟紧闭翅膀,窝在树洞的最深处,像是一棵与世隔绝的树生的茧,长了几百年也没蜕出来新的生灵,永远了无生息,沉睡在黑暗中。
它垂下如同人一样温顺的头,枕在没有跳动的胸前。没有呼吸,只有偶尔的颤抖的羽毛告诉阿尔米亚,它还没有死去。
阿尔米亚跳进洞里的那一瞬间,鸟就微微睁开了眼睛。
“喂,死了还是活的。”
她的语气冰冷,说不上是友善。
但它还是仰颈回应,几声哀鸣破溢而出。”真是麻烦……”
怪鸟感受着自己紧闭的翅膀被人掀开,一股带着湿意的风吹过来。
它冷得不停颤抖,尤其是在失去心脏后,它已经没有任何热量的支撑,只能蜷缩起来,哀留仅剩的温度。
怪鸟觉得自己是要真的死去了。
那秘制的银饰是它天生的克星。
幸好,刺穿的是它的心脏,而不是它的翅膀。
它折叠翅膀,干净温暖的那一面绒羽轻轻搭在她的背后,暖烘烘熏干少女湿透的衣料。它可以把自己最后的温度分享给她。
阿尔米亚感受着落到身上的重量。
她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这只被人剜去心脏,还落入冷水里的鸟真是狼狈,她当初怎么有理由怀疑它是深不可测的灾厄呢?
湿漉漉地蜷缩在角落,比被人抛弃的落水狗还要可怜。
阿尔米亚蹲下来,凝视那被残缺绒羽覆盖的空荡荡的胸口。
“我找到你的心脏了……”她抿了抿唇,“但是被鱼吃掉了不少,不知道还行不行,你自己看看。”
她把兜里的烂肉放在它面前。
“如果你是灾厄,被秘银制作的首饰刺杀后应该会变成一滩黑絮,但你没有,你失去了心脏还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过……”看的出来马上就要不行了。
“不管是什么怪物,心脏都是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如果你想要报仇就来找我吧,毕竟是我初次见面就刺伤了你的心口。”
阿尔米亚说完这一番话,就从它的翅膀底下钻出去,她的衣服已经被烘干了,只有几片碎绒毛粘在上面。
阿尔米亚伸手拍了拍,最后看了它一眼,把裙兜里的两条小鱼放在它脚边。
她爬出树洞,外面的雨也停了,整个树林都像是被洗了一遍,干干净净,映衬那天边的月晕。
她又踩着湿软又黏糊的土地回去,每一次抬脚带起厚重潮湿的泥土时都要暗骂一声。
至于问她为什么要回来给怪鸟捡回心脏,只能说:
“席丽小姐都说,即使是坐拥无数森林的落因庄园,也很难见到这么漂亮的羽毛呢。”
漂亮的怪鸟一直跟在她身后。
被溪水打湿的翅膀飞不起来,只能委屈地垂下来,湿淋淋搭在两侧。
阿尔米亚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走走停停的声音。
她走一步,它就向前走一步,她停下,它也缓缓停驻脚步。
阿尔米亚用余光瞥了一眼,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
受害者用雏鸟般天真的眼神望着刽子手,明明已经吃了苦头,还是固执地跟着她走,时而被湿滑的泥地绊倒,整的羽毛乱糟糟的,不复先前的美感。
直到她出了森林,背后那个声音才渐渐消失。
它就立在森林边缘,安静的目送她回到庄园。
“笨鸟。”
阿尔米亚扯着嘴角,轻声骂了一句。
没长脑子似的,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要是她是住在落因河畔的猎人,随便勾勾手指都能把它引入圈套。
那纤美柔顺的羽毛被一根根拔下,拿去市场上卖给手工艺人,琥珀似的金色眼珠子掏出来,猎奇的收藏家会愿意在拍卖会上花大钱买下来,最后留下没什么用的赤身的□□,可能会被随意丢进某个屠宰场,与火鸡肉鸭混在一起。
即使到了餐盘上,可能也会因为肉质并不鲜嫩而被人嫌弃,于是再混着汤汤水水一起进入垃圾桶,再被流浪的野狗和老鼠叼食。
她都能猜到它的结局了。
不要对人类永葆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