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奇怪,她平时最是小心谨慎的,那天却中了邪般要去那片地方看看新运过来的劳工。
她分明已经很多年不去那边了。
不是什么好地方,全是半死不活从各地骗来买来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要不就是愤怒,要么就是哭喊,惹人心烦。
很多人身上还有沼泽泥,农场人最不喜的东西,死死地黏在皮肤上,走进就能闻到泥正散发一股潮湿的恶意。
再完美的人染上那个泥都会变个样子,歇斯底里叫喊,作出一系列狂躁冲动的行为,要不就是深深恐惧,即使在一个多月后,泥慢慢剥落,他也害怕得永远不敢靠近。
所以阿青是特别的,这就是缘分。
罗恩扶着墙,慢慢走回自己的床,她原本的床是垮了的,受潮和虫蚁的双重奏下,屋内仅剩的两三件家具之一——床,彻底沦为了一堆烂柴。
但是阿青醒来没多久,就给她们弄到了木材,修好了原本的床,不仅如此,还修了个小点的床给梅,自己却一直睡草堆,借口说是床板太硬。
木材,农场不缺,但是一般人也弄不到,每一根都在账上,标明它的来源和去向。
不知阿青是不是与别人做了什么交易,偷偷弄到的。
老人注意到她刚来时穿的那套看起来朴素,但做工精良的防风衣已经不见了。
……
**
屋子里静悄悄的,阿尔米亚却睡不着。
这段时间她已经能听懂一点秋林郡的语言,只不过碍于人设,只能装作什么都呆头愣的样子。
真是思考不周,这个身份并不太适合她,只是当时害怕过于明显的外乡人口音引人怀疑,会出纰漏。
她被绑架时除了藏匿隐蔽的银行卡,和身上一套普普通通的防风衣,其余的都被人拿个干净。
明显的劫财,这般还不够,把她整个人倒卖到不知离卡查尔区几百公里外的农场,一辈子在这干活干到死。
能怪谁,只能怪自己警惕不够,出门在外,单纯的坏比那些背地里的阴招更防不胜防。
她翻身起来,拿根硬些的长草梗在地上画着。
这几天去过了领食物的补给房,平时干活的地方是存木场,也是农场工资最高的,她还去溜达了一圈农场边缘,虽然没太靠近,但也看到了些景象——
长满嘴巴的刺藤绕在围栏上,嘴巴里数不清的一颗又颗人牙。
除了这些地方,还有采摘地,畜牧房,看起来都和外面那些农场差不多,但是仔细看,会发现灌木丛底流动的奇怪事物,采摘地里时不时响起惨叫,却无人在意;羊用角去顶开另一头羊的肚子,眯着竖瞳去舔对面羊肚子里流淌的血液;鸡鸭静默,从不打鸣,身后掉出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蛋。
“这些畜生最胆小了,脑子出了问题,时不时行为异常。”
“啊?畸变?可能吧,这离畸变场这么近,畸变浓度不低,是会有影响的……”
“我们当然不怕,苏瓦农场的人在这里生活得越久,越不害怕这些。”
她甚至能回想起来养殖工说这话时的神情,一分不屑,一分自恃,剩下的都是面对畸变的习以为常。
与外面那些大城市想必,苏瓦农场几乎就像个拨了壳的鸡蛋,别说找个卫道士展开穹顶庇护农场,又或者请铁十字军或者审判者驻扎除厄,苏瓦农场几乎没有任何防备,连围栏爬满的都是那些畸变物。
农场不害怕外面的东西进来,但害怕里面的人出去。
但奇怪的是,除了锁链,它又没有弄其他的什么东西囚着人,压榨得再过,工作量日益苛刻,人也不想着办法跑出去,而是想怎么在这里继续挣扎地活。
阿尔米亚越想越不对劲,她看了一眼床的方向。
老人和女孩紧紧挨着睡在一起,即使她给小梅做了张新床,半夜的时候她还是会和罗恩婆婆一起睡,因为一个人不敢睡。
阿尔米亚收回视线,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
明天跟着冈特的时候再好好听他们聊天的内容。
她应该要试着说几句话,不能让人以为她是彻底的哑巴,交流便利了,获取信息才便利。
可以先打听一下,那些工头是怎么选拔上位的。
***
第二天,农场醒的特别早。
阿尔米亚本来觉就轻,睡得晚,猝不及防被外面一群嘈杂的声音惊起,脸色阴沉。
她强忍着怒火出门查看。
原来是因为下午会有上级来农场视察,现在要求农场每个角落都干净整洁,每个人都收拾利索,不要邋里邋遢,影响观容。
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套衣服,不太合身,但算整洁,裤脚一放,刚好遮住脚上铐着的生锈脚镣。
她有点惊奇地摩挲着手下的布料,不认为农场会为了面子,大手笔地给每个人发了衣服。
“还是要收回去的,注意别弄脏,弄脏是要用劳力补偿。”
闻言,阿尔米亚挑眉,就说农场怎么这么好心送衣服。
“每段时间都会来人查看苏瓦农场的情况,这是个大农场,养着秋林郡五分之一的人口。”老人说道。
一个农场养着一个郡的五分之一人口,却让农场里的自己人整天半饥不饱。
阿尔米亚去原材地找冈特。
她想从冈特嘴里撬点东西,但是这人干活时不爱聊天,除了偶尔和他那个朋友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就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观察自己。
阿尔米亚踢了一脚木材,它就圆碌碌滚到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