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梅德非一般重视这个女儿,不然也不会在她还未婚时,就将梅德家族祖传的御赐首饰戴在了她的手上。
“时间到了。”他偏头说道。
阿尔米亚看着面前这个金色的球体缓缓打开,里面却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明亮,而是一片黑暗。
克罗宁率先走了进去,邀请她一起。
“请闭上眼睛,不要害怕,您马上就能见到最美丽的景象了。”
阿尔米亚轻轻闭上眼,她听到了耳边齿轮运转的声音,机构零件嵌合又分离的声音,甚至还依稀听到了一声宏大而粗哑的汽笛风琴声。
这些燃煤时代特有的声音,汇集在了这个机械球里,是机械师们创作前沿的展示。
……
直到眼皮外的黑暗褪去,湿润的水汽沾上鼻尖,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清香萦绕而来,阿尔米亚才睁开眼。
她愣怔一瞬。
“看,这里是全大陆最美丽的景色。”他凭栏远眺,视线尽头连绵的雪山被金辉照耀,圣洁无瑕。
繁复的粗呢花纹织就最柔软的纯色长毯铺满地板,一颗颗价值不菲的水晶被充作最普通的石子混合在墙壁里,朝阳的光洒进来,整座墙壁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白鸽停留在窗外,矜持地衔起摆放在蓝琉璃圆盘里的食物,远处天空仍是一片雾蒙蒙,山水连绵成朦胧派画家笔下的景色,雾凇静然立在尖塔之下,众星捧月般将它围绕。
鹤鸣九皋,青鸟惊落。
阿尔米亚平淡俯瞰着白塔之下的景色。
在中心区之外,与拉尔曼郡边际线毗邻的白雾森林中,有一座尖耸破云的白塔。
白银帝国的国徽上有它,发行的最大面值的纸币上有它,国王签署条约的落款印章也有它。
它建造于波朗一世时期,是克罗宁家族仁慈与美好的象征,近千敌人攻不破这一道塔,围困白塔七天七夜而不能入,聪慧善良的西西尔王子站在上面,执弓射箭,孤身逼退敌军三里,等待援军到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一个时代,是人民对王室呼声最高,最热烈的时期。
他们相信,即使灾厄遍地,硝烟弥漫,只要有勇敢而善良的克罗宁人在,人们就不惧任何事情。
谁也不会想到安逸会将一个勇猛的家族腐蚀得多么快。
在波朗三世,也就是布朗利·克罗宁执政的最后一年,阿尔米亚在那个混乱的大火之夜里逃出来后,就来到了这个白塔,眺望被火焰舔舐干净的王宫。
弥漫的灰烟夹杂着灰烬,整个空气里都是焚毁的味道。
她站立在哨塔之巅,眼神平静而无一点波澜。
“这里是白塔,您应该听说过,白银帝国最高,也是最美丽的一座建筑塔。”
克罗宁伯爵指了指远处,“眺望的尽头是连绵的雪山,跨过其中最高的一座雪山——赤峰雪山,就是我们的雪国,拉尔曼郡了。”
“是不是不可思议,只不过闭上眼,怎么就来到了中心区。”克罗宁微笑着看向她,“精神类灾厄拥有构建场景的极致天赋,只要向其灌输你所需要的场景或者事物,它就能开出一片空间,完美复刻。”
克罗宁没说的是,这个过程极度残忍,首先要用外力将灾厄的脑子撬开,将精神类灾厄特有的发达脑神经一根根拉出来,洗除曾经的记忆,之后将它囚禁在一个全是玻璃镜子的空间里,只能见到某种特定场景的倒映。
这个过程通常要持续许久,大多数低阶的精神厄会夭折在这一步,而坚持下来的就会迎来最后一个步骤。
机械师们总会有办法,把场景的构件式齿轮塞到它的脑子里,在它能生动完美地搭建出需要的景象后,就禁锢它的脑域,而阿尔米亚先前看到的那些累赘的线条,就是被锁死的神经。
“精神类……灾厄?”她微微皱眉。
阿尔米亚想起了自己在芙拉镇被通缉时,对方抓到的另一只灾厄,有传言说那也是一只精神类灾厄,在斯塔塔厄潮时搭建了悲嚎肆虐的幻境,无数人为此丧命。
但是亲历过斯塔塔厄潮的阿尔米亚并不认为那些悲嚎是幻觉。
“是的,在畸变成灾厄之前,它只是一颗苹果树。”
克罗宁敲了敲蓝色圆盘,一只鸽子施施然飞过来乞食,“好了,别在意这些了,让我们一起走走吧,观赏一会儿静谧的美景。”
阿尔米亚轻轻“嗯”了一句。
尽管她对这所谓的美景并不热衷,更想知道的是这精神类灾厄的事情。
……
“在那里塌陷后,灾厄曾短暂性占领了中心区的土地,直至目前,现实中的白塔周围仍然处于一个畸变场的中心,没有任何人能接近。”
“幸好在这之前,我就让人去记录下了这里的景色。”克罗宁缓缓说道。
他站在一处眺窗之后,宽阔的透明花窗玻璃成为代替了以往普通的墙壁,嵌入白塔,让站在上面的人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甚至在某些时候,看着飘过的云雾,无垠的森浪,会误以为这就是天。国。
“您喜欢这样的景色吗?”克罗宁偏头问她。
站在阿尔米亚的角度,她能望到宫殿的一处建筑,这个摄影者没有称职地写实记录——那本该是一片废墟的。
只听她不咸不淡地说道,“还行。”
“还行?我以为,您会喜欢的……”
男人的声音渐低,像是蛊惑,却又像是引诱。
他微微低头,倾向这边,左手缓慢靠近少女的腰身,想要轻轻挽住这具漂亮的身躯。
突然,雾蒙的天空一阵惊雷!
雨水从天上的某个洞口往下漏,迅速变成瓢泼大雨。
这在“景”中是不可能的,他从没有让人记录过白塔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