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惠善浑身一僵,挣扎起来:“沈……你放开……我自己来……小鹊!小鹊!我要回府!”声音里带上了惊惶的哭腔,徒劳地扭着身体,试图推开沈芙蕖的手。
沈芙蕖心中那股趁人之危的罪恶感涌了上来,暗骂陆却这厮真是给她找了个棘手的“好差事”,手上动作却不停。
湿透的织物黏在皮肤上,并不好脱,她尽量快且稳。
“别动,很快就好了。你丫鬟煮姜汤去了,等你换好干爽衣裳,暖和一些,我们立刻靠岸送你回府。”沈芙蕖像哄孩童一样。
只剩最后一件贴身的素白绫缎抹胸,陆惠善的背部,暴露在沈芙蕖的视线中。
没有胎记。
在那脊柱中央,赫然是两行用利器生生刻出后愈合的疤痕。
疤痕呈暗沉的肉粉色,微微凸起于周围的皮肤,疤痕组织挛缩,使得那处的皮肤纹理变得扭曲,像两条狰狞而沉默的蜈蚣,永久地匍匐在她白皙的背脊上。
沈芙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看清了那两个字。
“陆却”。
她的背上,刻着她哥哥的名字!!!
刹那间,沈芙蕖什么都明白了,所有之前零碎的线索和不合常理的行为,都被这两个字串联起来。
难怪……
难怪她对接近陆却的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恶意,难怪她对陆却的掌控欲如此之强,连他身边出现一个“替代品”都无法容忍,难怪她总是以妹妹的身份,行超越界限的关切与干涉……
那是扭曲的占有,是悖伦的妄念,是禁忌之恋。
巨大的震惊让沈芙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扶着舱壁,才勉强站稳。
纵使不是亲兄妹,这份感情,生于阴暗,长于扭曲,注定不见天日。
沈芙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拿起旁边干燥的布巾,裹住陆惠善的身体,帮她擦干,然后沉默而利落地帮她换上那套干净的里衣。
陆惠善一直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被窥破最肮脏秘密的绝望。她低着头,湿发遮住了脸,一言不发。
良久,沈芙蕖才开口:“你背上的字……是谁弄的?”
总不能是陆惠善自己拿刀刻的吧?而且伤口不算陈旧,应该是最近才刻上的。
“你……喜欢……陆却,是么?”
陆惠善低着头,不肯回答。
她恐惧的,不是被沈芙蕖窥破。
而是……哥哥会知道。
她能想象出陆却看到这疤痕时的眼神,一定会是深深的厌恶与失望。
他会觉得她恶心,觉得她龌龊,她辜负了“妹妹”这个身份,玷污了兄妹之间本该纯净的情谊。
她可以忍受全世界的鄙夷,唯独无法承受哥哥的失望。
“是!我是喜欢哥哥,很可笑是不是?很脏是不是?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这违背伦常,天理不容……可我控制不住……我看着他,就忍不住……”
“……其实我也没想怎么样,”陆惠善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梦呓般的偏执,“我不要名分,不要世人的承认,我甚至可以看着他娶妻生子。我只是希望……希望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永远是我的。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最信任的、最放不下的……都是我。希望他的目光,能永远多停留在我身上一刻。希望他的喜怒哀乐,都与我有关。”
“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只能对我一个人好。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那些试图靠近他的人……都该消失。他不需要别人,有我就够了。我会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照顾他,为他着想……我们会一直这样,互相依靠,直到死。”
沈芙蕖听得心底发寒,下意识地反驳:“你们之间隔着人伦纲常,世俗眼光,还有他自己的人生志向与选择。这鸿沟如何能逾越?他又如何能永远只在你身边?”
陆惠善眼中闪过剧烈的痛苦,却又迅速被更深的执拗覆盖:“一定有办法的,哥哥喜欢我的面具,我戴好了,我可以戴一辈子,哥哥一定还会像从前一样对我好!”
“你不懂。哥哥对我来说,就像黑夜里唯一的光。我大多时候都像是在不透风的暗室里,只有他在的时候,那扇窗才会被推开一条缝,让我能喘口气。”
她抬起眼,望向沈芙蕖。
“沈芙蕖,你什么都有。你有自己的天地,有能为之拼命的事业,有真心相交的朋友,有活色生香的日子,你的世界很大,很亮。”
“可我呢?”
她扯了扯嘴角,像在笑,却比哭更难看。
“我只有他。”
“只有他这一个念想,这一点光。如果连这点光都没了,或者……如果这光分给了别人,照不到我身上了……”
“我会死的!”
沈芙蕖道:“光很重要,没有光,万物无法生长。但人不能只靠盯着光活下去。有土地,才能扎根。有风雨,才能坚韧。”
“你说我什么都有,但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从天上掉下来,或是别人拱手送给我的。我的天地,是我自己一砖一瓦,忍着疼,咬着牙,一点点挣出来的。”
“光可以照亮路,但路得自己走。你不能把你把所有的指望,还有你的喜怒哀乐,甚至是活着的意义,都系在你哥哥身上。”
“他是你哥哥,光会移动,会暗淡,甚至可能被遮挡。但你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掌灯的人,惠善,你清醒一点吧!”
“不!你不懂的!!!”陆惠善拼命摇着头。
“你根本就不懂,总之,我不能让哥哥知道!”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求求你……”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沈娘子,不要告诉他……帮我守住这个秘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你不会跟他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