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蕖在韩彦凑近的刹那猛地偏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沈芙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牙尖陷进皮肉,血腥气瞬间在唇齿间漫开,韩彦吃痛缩手,腕上已留下圈渗血的齿痕。
“好利的牙。”韩彦捏着伤处低笑,“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沈芙蕖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唇边还沾着从他腕上咬出的血迹:“韩彦,比起用强,你更享受让人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滋味吧?”
“非也。但对你,是这样的。”韩彦慢条斯理舔去腕间血珠。
沈芙蕖眼底不见半分惧色,唯有一片狠厉:“要我顺从倒也简单。你且告诉我沈玉裁犯下滔天大罪,为何至今还能苟活?”
“这事你该去问陆青天。”韩彦嗤笑,“按律早该问斩,可他醒来后改口,说只是与令兄嬉闹时失手,硬是凭着大理寺卿的权柄,将人保了下来。倒是你,就这般盼着兄长死?”
“他欺我辱我的时候,可没念过兄妹之情!我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若他头颅落地,我定要当蹴鞠踢上三脚!喂,你既是韩相之子,难道连取个罪人性命都做不到?”
对了,就是这种疯劲,韩彦可是太喜欢这么个疯女人,他感到沸腾的血液充满全身,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那有何难,他身上不是还有个私贩硇沙的案子么……大理寺那帮草包,光在沈玉裁身上能查出来什么,他只是最末端的一枚棋子,在往上呢,孙余年,户部,工部,都不干净,还有皇后那个老妇……”韩彦笑笑,“与你说这些,你听得懂么?”
沈芙蕖说:“我听不听得懂不要紧……”她终于变得柔顺起来,眼波春水般漾开,“只要彦郎能替我杀了他就可以了。”
韩彦俊美的脸上浮现阴鸷,慢慢抚上她光洁的脸颊:“我答应你……”
沈芙蕖娇俏一笑,指了指内室:“我可不喜欢汗的咸味,里头备着热水,彦郎且去梳洗。”
韩彦哪有不允的,走进内室,拿起一块香胰子,胡乱朝身上擦了擦,没过多久,松垮着衣裳便疾走出来。
然而,抱上的并不是个香软美人,正相反,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令韩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个男人!
“韩兄这是何意?”陆却缓缓转过身来,伸出两根冰凉的手指,将其推开,淡淡道:“我竟不知,韩兄还有断袖之癖?”
第70章
韩彦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冰水,猛地松开手连退三步。衣带散乱地垂在腰间,未擦干的水珠从胸膛上不断滑落下来。
“陆、陆却?!”他活似见了鬼,俊美的面容霎时扭曲得变了形,“你怎会在此!”
环顾四周,此时哪还有沈芙蕖的身影,韩彦瞧着陆却那张欠揍的脸,突然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落进了圈套。
想到那些调情的话,是了,两人之间是调情,三人之间说出来便是下流了。韩彦一时间羞愤难当,指着陆却“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气得转身逃离。
“韩兄,急什么。”陆却倚在屏风边轻笑,将他外袍迎风展开,“衣裳别忘了。”
韩彦一把夺过外袍,头也不回地踉跄冲出门去。
待脚步声远去,陆却方才整了整衣袍袖口,对着屏风后温声道:“人已走了。”
沈芙蕖揉着太阳穴慢步从屏风内走出,拿着手帕用力擦着被韩彦触碰过的脸颊,厌恶盯着韩彦消失的方向。
“陆大人可真沉得住气,在窗外看了整场戏,偏要等到压轴才登场。”沈芙蕖继续擦着脸,有些埋怨道。
陆却回答:“总得等时机成熟了才能进来。”
从收到陆却的贺礼时,沈芙蕖便知道陆却当天也来了——因为那本《玉食批》的扉页便蘸着店里的酸甜酱写了“韩在楼内”几字。
“陆大人现在越来越神秘了,直接找周大人转述不就行了。”沈芙蕖说。
“我不想让他卷进此事。”陆却沉吟片刻道:“你别看他如今八面玲珑,当年却因性格耿直得罪上官,被贬至偏远之地,仕途几乎断绝,连发妻都与他和离。”
“韩相当时还是侍郎,赏识其才干与风骨,力排众议,才将他调回京城,安排在大理寺任职。”
真没想到,周寺正能与韩相有这般交集,沈芙蕖想,周寺正年近不惑,家中两个孩子却不过垂髫之年,原来有这样一番缘故。
“你不信任周大人?”
陆却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与他并肩奋战多年,自然信任。周寺正知世故而不世故,可律法能断是非,斩不断恩义。”
“是……”
这时,沈芙蕖才得意洋洋将桌上的纸张拿起来,说道:“你看,我拿到韩彦的字迹了。”
“这家伙字写得倒是不赖,可见字如其人这话说得不准。若是胡二娘子没把韩彦写的书信一把火烧了,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韩彦说我们大理寺都是一群草包,从某方面来说,倒也没错,若寺中尽是沈娘子这般人物,何愁冤狱不雪,积案不破。”
陆却眼底漾起浅浅笑意,眼里是止不住对沈芙蕖的赞赏,今夜他们未曾交谈半句,却联手演了出请君入瓮。
酒楼开张,周寺正力邀陆却来也凑热闹,陆却原本回绝,可又在放衙后鬼使神差前往,一个人在雅间内点了一桌饭菜。
热闹人群中,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韩家小厮,所以蘸着酸甜酱写字给她传递消息。
沈芙蕖的应变能力极佳,不仅瞬间勘破韩彦与张勉的勾连,还能临危不变,谈笑间诱导韩彦留下字迹,套出硇沙案的关键。
陆却心底暗叹,多聪慧的女子!
沈芙蕖却自嘲道:“这下,我真的和陆大人成为一条船上的人了。陆大人心疼周大人,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如今我可是把韩彦得罪得彻彻底底。”
“我倒不这么认为,”陆却笑了笑,“他只会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
“周大人说,官场上不少人对你恨之入骨,现在又多加了一个,你不害怕么?”
陆却说:“诋毁赞誉,不过风声。恨之入骨,无非一死。但我所持之道,不会因我死而消亡。我所守之原则,更不会因我死而改变。”
她知道他性情刚直,却没想到他将一己性命与世俗毁誉,皆视为无物,一股热流自胸口涌上,说不清是震撼,是酸楚,还是欣赏。
“可是陆却……我怕死,我真的怕,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沈芙蕖沮丧道,“我是个俗人,我没办法牺牲那么多,我不怕得罪君子,但我确实害怕得罪韩彦那样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