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却没有逼问沈芙蕖,他走到筝面前端坐,指尖随意勾出几个音来,疾而不乱,缓而不滞,似乎在留给沈芙蕖思考的时间。
赵清晏忽然反应过来,垂头丧气道:“陆却,你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你是想要我做什么吗?”
陆却挑眉:“我别无所求,你知道真相便好。来日若我遭遇不测,你总该知道是为何。”
“陆却,你这人……怎么还咒自己……”赵清晏把陆却拉出凉亭,不满道:“本来好好的花园幽会,被你搅和成这样……”
陆却说:“……太子殿下,你这个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沈娘子……不应该是你的游戏对象。”
“陆却,这不是游戏,我是认真的。你知道陛下为我挑了哪位作太子妃吗?你认得的——翰林家的崔娘子!”赵清晏把声音压低了许多。
陆却背过身去,不太想搭理他。
“陆却,你说说,这事也赖你,你要是早娶了崔婉如,还有我什么事?”
陆却转过身来,一脸莫名其妙:“……殿下还是慎言。我与崔氏并无婚约,陛下择定的太子妃,便是未来国母,殿下此刻还是应当维护好她的名声。”
“反正我不娶!”赵清晏烦躁地用扇骨敲打着手腕,一脸不耐烦。
沈芙蕖在亭子里坐立难安,耳边是赵清晏和陆却断断续续的声音,脑中思绪万千,一会是酒楼入股,一会是汴河抛尸,一会又是胡二娘子心如死灰的脸。
这些事,可比做菜复杂多了!
望着满园的芍药,风掠过花枝,那些被陆却亲手扶起的花骨朵在风中轻颤,沈芙蕖的眼神也在陆却和赵清晏间来回逡巡。
最终,陆却和赵清晏不知说了什么,折身回到亭中,开始收拾他的筝,解下义甲后用一袭软绸将筝身包裹系好。
弯腰时提筝时,陆却显得有些吃力,想必是怕碰到腹部伤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沈芙蕖忙说:“我来吧。”
陆却说:“不碍事,我自己来。”
“陆大人,如果你坚持查下去,我想我愿意出份力,我可以套她的话,胡二娘子和韩彦在一起,时间跨度很长,也许她知道点什么。”
陆却皱着眉,虽然费力,却依然将筝稳稳抱在怀里,听到沈芙蕖自荐,他叹了口气:“没错,胡二娘子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可……让她去回想从前的事,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那难道放着这条线索不用?”
“沈娘子,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接近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第66章
沈芙蕖想,陆却这人,定是猜测了七七八八,否则不会这么问自己。
于是心下一横,索性将自己如何帮陆惠善逃婚,劝说胡二娘子争个名份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赵清晏听得瞠目结舌,陆却是连连发出几声意味深长的“好好好”。
“沈芙蕖,你竟然扮作孕妇?”
沈芙蕖点点头,“情势所迫嘛。”
“那倘若胡二娘子怯懦,或者没被你说动,不打算去韩府大闹一场呢?”
沈芙蕖坦然说:“那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我想了好几个,我可以装成被韩彦祸害过的小娘子当街诉冤,还可以在惠娘子成亲当日给韩彦下点猛药,再不济我安排人将惠娘子送出城……”
“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里。”
陆却显然被气着了,抚额来回踱步,赵清晏觉得他这样挺好玩的,像只有心事的麻雀。
“你为了惠善,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
沈芙蕖咬唇道:“可她答应我的事情都做到了,我又怎可食言。”
陆却猛地驻足。
他办案多年,见过太多为利益背信弃义之徒,却从未见过有人能为一句承诺做到如此地步。
“况且,她是你妹妹。”
这短短几个字,似一记重锤敲在陆却心上。他忽然怔在原地,衣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紧,一瞬间,满园芍药在风中摇曳,映衬着他骤然柔化的轮廓。
陆却抬手郑重行礼,说:“我代惠善,谢过娘子。”
“可……我知晓你素来不在意这些虚的名节,可你要考虑到,你是芙蓉盏的掌柜,未来还是酒楼的东家,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并非明智之举……”
沈芙蕖听了一笑,不置可否。
陆却说得诚恳:“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为了惠善,不惜将自己和韩彦那种货色扯上关系,这样的牺牲太大了……”
赵清晏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平时伶牙俐齿的沈芙蕖,现在像个犯错未遂的孩童般垂头不语,而平时冷漠无心的陆却,倒像个慈爱操劳的夫子,谆谆教诲。
一个敢想敢为,一个思虑周全,如此合衬,赵清晏莫名品出了一丝酸味。
他赶紧插到两人中间,扬声打断,“你们不是在说胡二娘子嘛!陆却你别废话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查。”
陆却淡淡一笑:“赵四,你再不回府,令尊又要派人来寻了,这次我可不帮你了。”
“不说就算了,你少拿我爹来压我!”
“可我还不知道怎么继续查。”陆却说。
赵清晏气得呼啦啦扇着扇子,却又无处发泄,对沈芙蕖说,“明天,我差人送钱过去。你若是准备了契约,明天让下人带给我就行,我占几成股都行。”
“你……要入股芙蓉盏?”陆却立刻道,“不行!”
赵清晏冷笑:“陆却,你管得太宽了吧?你以为你是我爹啊,就算我爹,也管不到我。”
沈芙蕖立刻摆手:“我、我还没同意他入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