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定了合作,都非常高兴。沈芙蕖亲自将李掌柜送到门外,又提了两桶浮圆子,要带给李夫人。
元宵节的浮圆子如同一声春雷,为芙蓉盏劈开了新天地。店门口的摊子重新支起,各色茶底与玲珑元子在蒸腾热气里飘香。
程虞手下巧果花样翻新,张澈与大小双早已备起春日的时鲜浇头。沈芙蕖望着井井有条的店面,想起“授人以渔”的古训,如今伙计们各展其才,才是真正的长久之道。
她如今倒把大半心思放在观察云锦记上。虽在汴桥下张贴了宣传单,可汴京人对面量裁衣的旧习始终难改。
“衣贵时兴。”沈芙蕖某日对李掌柜建议道,“再好的料子过季便是明日黄花,还须得借东风。”
不过几日,李掌柜竟真请动王府老太妃穿了云锦记的新裳。当贵妇们争相打听时,那些不便出门的闺秀便通过灯台传来尺寸要求。不出半月,云锦记的订单竟翻了两番。
这真是个好消息-
正月将尽时,不出意外的,陆惠善踩着渐暖的日光迈进芙蓉盏的店门。
陆惠善消瘦了很多,嘴边也长了几颗火疱,她道:“沈娘子,当初我答应你的两件事,我已悉数办妥。沈玉裁还在牢狱中,我为保他性命,可是连母亲的命令都忤逆了。”
陆惠善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却越来越快。
“二十个家丁也都借你了,听说沈娘子雷厉风行,第二天便把家产夺回来了。”
“那么沈娘子答应我的事,何时可以兑现呢?”
沈芙蕖不紧不慢将牛乳茶底浮圆子推到她跟前,说道:“正在进行中。”
陆惠善更着急了,眼底泛起血丝,她当初就不该听信沈芙蕖的话,一直拖到现在,眼看婚期就在眼前,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韩家怎么会无缘无故退婚呢?!
莫非自己真被沈芙蕖摆了一道?
“你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没有说笑,就是在推进中。你哥他……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陆惠善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她,道:“……一般,我听说,哥哥每日只能下塌走一会。”
沈芙蕖留意到了“听说”二字,她又说:“看来你这段时间被禁足着,陆夫人不让你见陆却,她怕陆却知道了婚期,情绪激动得伤口怕是会开裂。”
陆惠善咬着牙,无可奈何道:“是,我偷跑出来的,时间不多了。”
“那你放心回去吧。别被发现了。”沈芙蕖劝道。
“你!你——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让韩家悔婚?!”
“估计要等胡二娘子临盆。”沈芙蕖认真道。
“沈芙蕖,我的婚期在二月二,万一胡二娘子的产期在这个日子以后呢?到时候,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还怎么退婚?”
“可她预产期在此之前。”沈芙蕖笃定道,上次在相国寺,她特意询问了。
陆惠善惨笑:“万一呢?我拿什么去赌?我赌不起!”
沈芙蕖说:“那我便为娘子准备好了马车,随时带您逃婚。”
“若真到了逃婚那一步,惠娘子敢吗?”沈芙蕖又问。
陆惠善不带一丝犹豫,答道:“我不嫁韩彦!我若逃了,我还有一线希望,若是真嫁了,我……我……我这辈子就毁了!”
沈芙蕖听她这么说,语气也坚定起来:“我沈芙蕖答应的事情,便会说到做到。一计不成,我还有一计,总之,做到就是。”
陆惠善站起身来,厉声道:“好一个说到做到!只要等胡二娘子临盆即可?”
沈芙蕖点点头,“是的,先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观其变。”
“那我便再信你一次!”陆惠善气冲冲拂袖而去。
程虞盯着她的背影瞧了许久,问道:“陆娘子这是怎么了,气呼呼的,第一次瞧见她这个样子呢。”
“没事,”沈芙蕖说:“等事情办成了,她就不气了。”
程虞递来一筐点心,和一个装满吃食的食盒,说:“呐,姐姐要的点心,还有浮圆子,都是七分糖,够甜了。陆大人,怎么这么爱吃甜啊?”
昨儿周寺正传了消息,说沈芙蕖可以扮成送餐食的侍女进去探望,约定的时间快到,所以沈芙蕖才急着打发陆惠善。
“是的。他爱吃甜,不吃辣。”沈芙蕖接过篮子道。
芙蕖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净的靛蓝布裙,头发用同色布帕包得严严实实,挎着一个多层食盒,低头垂目,全然一副寻常送餐婢女的模样。
“站住,什么人?”护卫果然伸手拦住。
周寺正连忙上前:“是陆大人日常调理的药膳。太医吩咐了,大人伤势反复,需得用特定的饮食慢慢温补,这都是按方子做的。”
那护卫打量了一下沈芙蕖和她手中的食盒,挥挥手:“快进快出!”
沈芙蕖心中暗松一口气,道了声万福,便跟着周寺正,步履匆匆地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陆却静养的值房外。
房内药气弥漫,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陆却半靠在榻上,手拿一册卷宗,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却不再是昏迷时的涣散,带着些病后初愈的沉静。
他正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出神,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寻常送药仆役,并未回头。
“大人,该用膳了。怎么又在翻卷宗了?太医不是说不可操劳么!快收起来!”周寺正恭声道。
陆却“嗯”了一声,依旧未动。
沈芙蕖将食盒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一层层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