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野爷爷家,老人早早就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们到来,门敞开着,沈书宜远远就喊了一声:“阿公。”
虽然看不见,但老人还是笑着应着,“丫头,你们来啦。”
“快到屋子里面坐,外面冷。”
因为做采访,顾薇跟老人有很多接触,慢慢也熟悉起来,她上前抚着老人的胳膊,进了里屋。
屋子不大,屋内灯光偏暗,墙壁满是裂痕。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板凳,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粉色的小书包,旁边是一个生锈的铁盒子。
沈书宜看了一眼,那书包是小野的,之前给孩子们发棉服时,她见到她背过。
她举着相机的手一顿,一时心下难静。
她还是无法接受小野已经离开的事实,就好像下一秒,小姑娘会从外面跑进来,笑着喊爷爷。
注意到沈书宜的情绪,顾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转身对老人说:“阿公,一会儿您不用紧张,想说啥咱就说啥。”
沈书宜敛了心绪,开始架设备,“阿公,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啦。”
“好。”老人端正地坐在她们对面,眉间带着温和的笑。
镜头对着老人,顾薇打开手里的采访稿,开始提问。
“您好阿公,谢谢您今天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您在这山里住了一辈子,最早对这个山的印象是什么呀?”
老人想了想,道:“荒凉。”
“最早这山里呀,全是树,路都没有,人也少。小时候我啊就跟着爹一起上山砍柴,再拿到山下去卖。”
“路就是这样一点点走出来的。”
顾薇点点头,接着问下一个问题,“那现在您觉得山里有哪些变化呢?”
老人眉头一挑,手也不自觉动了起来,语气掺着些兴奋:“咦,那变化可大了。”
“修了盘山公路,车都能开上来了,以前孩子她爹上学的时候还要翻山,现在孩子们走几步就到学校咯。”
“日子过起来了,山也沾了人气。”
“”那您生在大山,长在大山,这一生,您幸福吗?”
“幸福啊,怎么不幸福呢。”老人手拍了拍大腿,脸上是最质朴的笑容。
“娶了老伴,我们有了孩子,到老了还有可爱的孙女。”他笑着,“不过他们都撒手去了,就留下我一个老头子看着家。”
老人叹了口气,一时间屋内又变得沉默。
时间长河里,他的思念和悲伤融进每一寸肌肤,镌刻在每一处皱纹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就是一件伤怀的事,他这漫长的一生,送走了妻子,儿子,孙女,眼盲了,腿瘸了,心里还敞亮着,等着哪一天,也跟着他们去了。
顾薇顿了下,心里密密麻麻泛着酸,她强忍着情绪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将稿子合上,沈书宜收了相机,采访结束。
“阿公,您要带着他们的念想好好活着。”
老人迟钝地点了点头,活着,对他来说,是清醒又痛苦的活着。
他缓缓站起身,摸到桌上那个铁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些钱,和一封信。
他将钱塞进顾薇手里,浑浊的眼看向她们,颤颤巍巍的开口,“孩子,这些本来是留着小野上学的钱,现在她不在了,我想求你们帮个忙。”
“您尽管提。”
“把这钱交给村长,让他帮我买口棺材吧。”
沈书宜跟顾薇皆是一怔,“阿公,您”
“孩子,我这辈子没什么念想了,一口棺材,一捧土,足够了。”
出了老人家,沈书宜跟顾薇情绪都很低落,两人低垂着脑袋,默默朝前走着。
远处一个小身影突然朝这边跑了过来,是边林。
他直直奔向沈书宜,小脸上满是焦急,到了跟前,才发现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顺着眼眶不断滑落。手抓着她的袖子,嘴里不断发出嗯嗯哦哦的声音。
“怎么了小林?怎么哭这么厉害?”
他指了前面,示意她们跟着他去。
沈书宜牵着他的手,边走边问:“是不是小树出事了?”
边林使劲点头。
三人过了转角,边林引着她们朝学校方向跑去。
还没到学校门口,边林脚步一转,带着她们去了学校后花园,远远就看见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对着地上的孩子拳打脚踢。
“住手!”顾薇吆喝一声,那些孩子们见来了大人,立马四散逃离。
顾薇眼疾手快,拉住一个个子高一点的孩子的胳膊,他不断挣扎,甚至想要咬她的手,顾薇下意识将手松开了。
几个孩子瞬间跑走了。
地上的孩子抱着脑袋,身子蜷缩在一起,止不住地颤抖着。
沈书宜呼吸一滞,边树额头上和胳膊伤都流着血,像极了之前被陈萌萌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