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他是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支持者
。照相馆后间有时会有政治聚会。”
菲利克斯深吸一口气:“不只是支持者。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霍夫曼是党的早期成员,编号很低。更重要的是,他和阿道夫·希特勒是私人朋友。”
我想起爱娃描述的杜林·沃尔夫先生:四十岁左右,穿着考究,留着一小撮整齐的胡子,眼神总在估量。她当时还补充了一句:“他好像很忙,霍夫曼先生只说他是‘重要的朋友’。”
“沃尔夫,”我轻声说,“杜林·沃尔夫。”
菲利克斯猛地看向我:“你知道他?”
“他来过照相馆几次,给店员送过礼物。电影票、巧克力、戏票。”我回忆着爱娃的描述,“他留着‘有点奇怪的胡子,不是络腮胡,也不是八字胡,就是嘴唇上方很整齐的一小撮,下巴刮得很干净’。”
“那就是希特勒的惯常装扮。他在一些非正式场合会用化名,‘沃尔夫’就是‘狼’,他喜欢这个意象。据说他早年在地下活动时期就常用这个化名。”
“所以,希特勒本人去过霍夫曼照相馆。”
菲利克斯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你不害怕吗?和这些人有牵连,哪怕只是间接的……”
“我在照相馆打工,是因为这里的工资比其他地方高,并且客户群体大多是中产阶级以上,给的小费也更为丰厚。我需要攒够柏林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看着他的眼睛“霍夫曼先生雇用我,是因为我的化妆技术符合他的要求,且我的容貌可以兼任模特增加宣传效果。这是一场纯粹的交易。那些客人,包括可能出现的希特勒,把我视为一个‘内向孤僻但技术不错的女化妆师’。我们没有政治对话,没有私人交流。他们付钱,我提供服务。”
“可万一……”
“万一政治风向变化,牵连到我?”我接过他的话,“我没有任何政治活动记录,并且,我与他们的接触仅限于工作场合,这有其他店员见证。我九月就会离开慕尼黑前往柏林。基于风险评估,继续这份工作的经济积累的收益远大于潜在风险”
“好吧……你总是有自己的逻辑。但是,露娜,答应我,如果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我可以……我可以帮你。经济上,或者其他方面。”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他愿意为我提供资源,且不求即时回报。
“我会记住的。”我说,“谢谢你的提醒”
我们继续沿河散步。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对岸的灯火在河面上投下破碎的金色光斑。菲利克斯没有再提政治话题。
“周日你有空吗?“菲利克斯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一家新开的艺术馆,正在展出一些古典油画。你说过对几何构图感兴趣,我想……绘画其实也是一种几何学”
这个邀请超出了我们惯常的“学术讨论”范畴。艺术馆。那是一个更接近社交而非哲学辩论的场所。
“周日我休息。”我说。
“那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可以。”
周日早晨,九点五十分,敲门声响。我打开门,菲利克斯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用丝带系着的白色纸盒。
“早,露娜。这个……给你。”
我接过纸盒,丝带解开时散发出一股熟悉的甜香,巧克力、樱桃酒、奶油。
“黑森林蛋糕?”
“你上周无意中提起,说慕尼黑这家的黑森林蛋糕不如柏林一家店的正宗。我问了很多人,找到一家据说配方正宗的糕点店。”
上周的对话碎片浮现在脑海。在讨论间隙,我确实随口抱怨过慕尼黑一家咖啡馆的黑森林蛋糕樱桃酒味不足,奶油过于甜腻。甚至我自己都忘记了说过这句话。
但菲利克斯记住了。他不仅记住了,还特意去寻找更“正宗”的替代品。
“那家店在城西,离这里很远。根据慕尼黑的街区分布和交通情况,往返至少需要一小时。”
“步行可以穿过英国花园,风景很好,不觉得远。”他额角汗迹透露了实情。八月的慕尼黑依然闷热,长途步行绝不是轻松的事。
这是一个高成本的行为。时间成本、经济成本,以及注意力成本。他将我无意中流露的偏好,纳入了他的行动。
“谢谢。”我将蛋糕盒放在桌上,“但我现在不饿。”
“没关系,可以晚点吃。”菲利克斯立刻说,“我们先去艺术馆?”
艺术馆位于一栋新古典主义建筑内,大理石立柱,高穹顶,光线从顶窗倾泻而下,在抛光地板上投下几何状的光斑。
特展厅里人不多,墙壁上悬挂着文艺复兴时期大师的作品。
丢勒的《祈祷的双手》,线条精准如工程制图;荷尔拜因的肖像,面部比例经过计算;还有拉斐尔、提香的作品,每一幅都遵循着严格的透视法则。
“艺术是伪装成感性的理性。”我说,“这些画家首先是有几何学家,然后才是艺术家,就像音乐是伪装成听觉的数学。
我们在展厅里缓缓移动,从意大利文艺复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