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晨光熹微。路栀喂饱了金金和麦麦,又陪着两个精神头十足的小家伙玩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眼皮开始打架,重新坠入梦乡,这才和秦轶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冬日的寒气扑面而来,路栀缩了缩脖子,忽然眼睛一亮,抬头看向秦轶:「我们去喝碗羊肉汤吧?暖暖身子。再给奶奶打包一份带回来?」
秦轶闻言,流露出几分怀念:「好啊。算算日子,怕是十几年没正经喝过这口了。去哪一家?」
「我给你导航!」路栀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个地址,「这家,是我上学那会儿觉得最好喝的老店。那时候跟老杰克为了省点钱,常常只要一碗汤,配上自带的饼,然后让老板娘『续汤』,总能厚着脸皮续上两三碗。热乎乎的汤喝下去,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再去修车,一整天手脚都不觉得冻了。」回忆让她的声音都带着暖意。
秦轶听着,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那个穿着旧工服、脸蛋冻得红扑扑却眼神明亮的少女,捧着大碗喝汤的模样。他心中微软,低笑道:「那我们一会儿也去续碗汤。现在,不用省钱了,可以多点些羊肉。」
「好!」路栀笑得眉眼弯弯。
车子驶入渐渐苏醒的城市街道。萧瑟的柏油马路两旁,早餐铺子蒸腾着白色的雾气,夹杂着油条、包子的香气。公交车站挤满了裹着厚厚冬衣、睡眼惺忪的学生。花坛里,残存的落叶被晨风卷起,打着旋儿落下。一切都带着北方冬日清晨特有的、略显清冷却生机勃勃的熟悉感。
路栀静静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轻声说:「快过年了。」
「是啊,」秦轶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沉稳,「时间过得真快。尤其是今年……」他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感慨彼此都懂。这一年,生了太多太多,浓缩了常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路栀自然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她想起去年此时,自己身陷囹圄,在「狼牙」那冰冷的实验室里生死未卜,而秦轶、顾川他们在外面的世界,想必也同样备受煎熬,度日如年。对比此刻身边的温暖与安宁,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秦轶的右手。
「今年,」她转过头,看着秦轶轮廓分明的侧脸,声音清晰而温柔,「我们好好过个年。把去年缺失的,都补回来。」
秦轶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却因她的话而柔和下来。他低沉而缓慢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承诺般郑重:
「不止今年。」
他顿了顿,趁着红灯,转头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也映着车窗外渐渐明亮的晨光。
「还有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在一起,好好过。」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最简单直接的陈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动人心魄。那里面包含的,是历经生死考验后的珍视,是尘埃落定后的笃定,更是对未来漫长岁月最朴素的期许。
路栀的心像是被温热的蜜糖包裹,又酸又软。她回望着他,重重地点头,眼底有晶莹的光闪烁,嘴角却扬起最灿烂的笑容:
「好。」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平稳地汇入车流,朝着那飘散着羊肉汤香气的老街驶去。车窗内,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但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掌心的温度,和那个关于「每一年」的、平凡而珍贵的约定。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而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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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羊肉汤店里出来,又在路栀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家连车都挤不进的小巷子里的老旧药房。
「这地方……你都是怎么现的?」秦轶站在车边,看着四周萧索的景象。这是一片等待拆迁却似乎被遗忘的旧城区,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与不远处现代化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
「这片地说要拆很多年了,后来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路栀领着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老杰克以前带我来的。这里的掌柜,是个脾气古怪的老爷子,姓沈,医术……极高。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举报过,就不再公开行医,只悄悄卖点药材。我有幸得到过他一些指点。」她说着,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不等里面回应,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沈爷爷?我是小栀。」路栀朝里面喊道。
秦轶跟着弯腰进门,他一米九的身高在这低矮、昏暗又无比拥挤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局促。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从地面到熏黑的天花板,层层叠叠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材袋子、箩筐,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根茎干果,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几乎令人窒息。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瓦数很低的旧灯泡。
「不认识!哪个?」一个苍老却异常硬朗的声音从一道打着补丁的蓝布帘子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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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被一只枯瘦但稳定的手掀开,一个穿着洗得白的旧中山装、身形干瘦矮小的老头钻了出来。他头花白稀疏,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但一双眼睛在昏黄灯光下却异常锐利。他眯着眼,借着光辨认了一会儿站在药材堆前的路栀。
「是你啊,」他终于认了出来,语气没什么起伏,「药方。」
路栀连忙从兜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递过去:「沈爷爷,劳您给看看,这方子可还使得?」
小老头接过,只眯眼扫了一遍,便随手将药方放在一旁满是灰尘的桌上,转身开始在身后堆积如山的药材袋里翻找起来。他动作不快,但极其精准,根本不用称,枯瘦的手指一抓一拈,分量竟似分毫不差。
「那瘸子……还好吗?」他背对着他们,忽然问了一句,声音闷在药材堆里。
路栀沉默了一下,轻声回答:「师父他……前几年去世了。」
小老头抓药的手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几乎难以察觉。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在药堆里翻找,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慢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