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罪孽,岂是一条命就能偿还?若他这次真为她而死,所恨之人,却成了救命恩人,她又有何颜面独活。
……
车舆缓缓驶出皇宫,车内,她同裴争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因许久未出皇城,沈念对各处都好奇,忍不住掀开车帘各处x瞧着,窗外天地渐阔,连空气都是自由的,清新的,且带着宫外特有气息,拂过脸颊时,竟吹散她心头几分阴霾。
裴争悄悄撩起眼看向她,姑娘正探身四处张望,手指攥着帘子,活像一只出了笼的雀儿,眸中清亮,日影融融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已好久没见过这般鲜活的沈念。
或许,她本该就是自由的,不属于皇宫,而是宫外自由的天地,她也该有疼爱她的夫君,比如那个草包宋淮之,平安喜乐一生。
可是他舍不得放过她,
想同她纠缠一辈子,不死不休。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却又无法抑制心中的贪念,想得到她全部的爱。到底如何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他不知道,或许唯有以命相抵,
在沈念面前,他从来不是什么帝王,而是,一败涂地的裴争。
情之一字,始于何时,谁也不知道,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如何爱上沈念的,且一往而深,再也离不开。
这时沈念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回过头之际,正对上男人的目光。
只见他脸色惨白,深沉的眸子里却蕴着潮涌,像是要把她绕进眼底深处。
她垂下眼睫,低声问:“你看什么?”
她一向不喜被人这样盯着,尤其这人还是裴争。
裴争低笑一声后,忽地捂住胸口,声音沙哑:“卿卿,朕这里好疼。”
他们二人隔着小案,她想着男人是因为她才变成这副鬼样子,沈念终究心软下来,起身上前扶起他,“哪里?要叫御医么?”
她恨他,亦曾盼他死。可若他真因救她而死,她真的能开心起来么?
这般想着,她又开始恨自己心软,软到没办法看着裴争去死。
裴争唇角缓动,攥住他伸过来的手,顺势倒下,枕在她的腿上,“卿卿,让朕躺一会儿就好,不要推开朕。”
闻言,沈念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任着裴争躺在自己的腿上,不过片刻,他呼吸均匀,安睡过去,只是眉心仍蹙着,长睫不时轻颤,似在忍受巨大痛苦。
她想起王太医说过,裴争的身子早已被蛊毒侵蚀,体内蛊毒带来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直到他因解蛊而亡才能解脱。
沈念不知不觉拿出帕子擦去他额间的密汗,动作间,心口忍不住发酸。
她恨他啊,又为何总对他心慈手软,
沈念,你真没出息。
她低下头,咬紧牙关,抵抗泪水的侵袭,一切都在挣扎中破碎。
……
月圆之夜渐近,他们二人虽避口不谈,却都明白终该是要面对的,沈念不想让裴争解蛊,可裴争却不愿意让她忍受痛苦。
是日白天,裴争特意吩咐长戈寻了处村落人家借宿,以便入夜行事。
敲了几声大门后,一位妇人探出头,沈念怕裴争吓到人,将他挡在身后,迎上前温声解释:“姐姐,我们是京城来的,前去江南探亲,可否在你这里借住两日?”说着取下簪环递去,“这些权当酬谢,还请姐姐行个方便。”
身后的裴争没多说话,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着沈念将他护在身后,心中生出几分愉悦。
妇人见沈念言辞恳切,容貌透彻,美丽夺目,干净得没有半分烟火气,她此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因此放下戒心,推开沈念的手,
“姑娘不用客气,我家并无旁人,只有我和孩子,你们若遇到难处,我自是能帮则帮,不过是在我这里借住两日罢了,哪用得上这些……快收回去。”
“姐姐收下吧,这样我们还能住得心安些。”沈念执意相赠,毕竟要叨扰人家两日,萍水相逢,能收留他们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只能赠些值钱的东西回报。
她向来恩怨分明。
妇人见推脱不过,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收下东西,打开大门,“那你们便进来吧。”
这才接过,她引他们入院,一边收拾厢房一边笑道:“姑娘与你夫君住这间可好?莫要嫌弃我家简陋。”
沈念一怔,试图开口解释:“他……他不是。”
“不是什么?”妇人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姑娘美得不可芳物,公子也是好相貌,只是看着不太好相处,倒也无伤大雅,才子佳人,正相配。
妇人笑道:“我看姑娘与公子般配得很呢,不是夫妻么?”
“是,我们是夫妻,”裴争忽地攥住她的手,唇角缓动,“我们进去吧,娘子。”
沈念愣住,就这样被他拉入屋内,待进屋掩上门,沈念立刻甩开他的手,“裴争,谁是你娘子?莫要胡言乱语!”
裴争静静看着她,闷笑一声,“卿卿,你为朕生过孩子,与朕同榻共枕,缠绵悱恻,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与朕都做过,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你也是朕的女人。”
“这点,无可厚非。”
说完这话,他立刻后悔了,怎又因一时之气,说出伤害沈念的话,真是该死。
“你——”沈念气极,眼眶发红,恨不得化成凶兽扑上去咬死他,不再让他说出这般无耻的话,“闭嘴,再乱说话,我便杀了你。”
“杀朕?”裴争嗤笑,“卿卿,你舍得么?你舍得杀朕么?”
他太了解沈念,即便眼下露出凶狠的獠牙,对他很凶,可她心底依旧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