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睨了眼身侧的凤椅,又扫过一张张满是谄媚的脸,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松弛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抬手,理了理鬓边斜斜垂下的赤金点翠步摇,由着宫人搀扶着,缓缓落座。
冰凉的锦缎贴着脊背,那股子熨帖的华贵,让她心头的郁气散了大半。
她轻轻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矜贵:
“本宫险些忘了,为那样的人动气,实在不值当。”
往后的日子,是她的好日子。
太后放权,太子被废,她的亲生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再过些年头,她就是这大燕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这般泼天的福气,她怎么能不好好活着?
皇后挺直脊背,学着从前太后端坐时的模样,脊背绷得笔直,眉眼间尽是端庄肃穆。
这时候又有人端过来香茶。
皇后娘娘连抬手抿茶的动作,都带着三分威严七分雍容。
人影闪烁,光斑掉落。
将她的身影拉得颀长,落在地面上,竟真有了几分太后的威仪。
她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白瓷杯壁,唇边漾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没有了萧祁佑,这深宫就是她的天下。
什么明争暗斗,什么掣肘算计,从今往后,都得看她的脸色。
有福之人不用愁,无福之人愁断头。
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而萧祁佑脚步未停,有的决然。
该看的,都看尽了。
这深宫高墙,于他而言,早已没了半分用处。
四处弥漫着的,皆是权力倾轧下的肮脏与腐朽,一如曦儿骂过的那般——
都是些又疯又贱的东西。
疯贱糟粕!
离开这里,哪怕去西北做个扛枪吃沙的大头兵,也好过困在这金玉堆砌的泥沼里。
至少,西北的风是干净的,沙砾是坦荡的,没有这般腌臜的算计,没有这般扭曲的人心。
他甚至连“萧”这个姓氏都觉得碍眼。
若曦儿她们愿意,他弃了这皇族姓氏,跟着她们隐姓埋名,又有何不可?
萧家……早就完了。
出了皇宫,忠诚太监早就备好了马车。
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出沉闷的声响。
萧祁佑垂眸。
脑海里却闪过琳儿哭红的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应允与薛家大小姐的婚事,竟会对她造成那般大的冲击。
做个噩梦,哭得那般撕心裂肺。
一字一句都像刀子剜着他的心。
此生绝不再与薛家有半分瓜葛。
不成亲,便成仇。
这,就是他与薛家的结局。
马车行至城门。
萧祁佑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眼底的迷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清明。
京城,再无半分可留之地。
他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
宫墙之上,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血色的光。
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皇城根下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