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鸦寂谷的时间仿佛被压缩又拉长。压缩的是外界步步紧逼的危机感,拉长的是木屋内缓慢流淌的、浸透着药味与无声陪伴的分秒秒。
聂九罗的恢复依然缓慢得像冰河解冻。她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但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躺着,或是闭目调息。体内的力量冲突依旧存在,像三股在地下暗河汹涌奔突的潜流,虽不再有冲垮堤岸的狂暴,却依旧在深处持续角力、撕扯。只是,那意识深处代表沈寻存在的“光团”,如今稳固了许多,像一个恒定温和的压舱石,无论下方暗流如何汹涌,它始终悬在那里,散着沉静的光芒。
沈寻几乎包揽了所有照料的工作。她向老狗仔细学习了更多草药处理和伤口护理的知识,动作越细致妥帖。除了必要的喂药、换药、清洁,她开始尝试为聂九罗梳理那头因为卧床和虚弱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银色长。
第一次拿起木梳时,沈寻的手指有些颤抖。聂九罗的头细软冰凉,握在手里像一捧清冷的月光。她动作极轻,从梢开始,一点点梳开那些微小的缠结,生怕扯痛了对方。聂九罗起初身体微僵,但很快便放松下来,甚至在她梳理到靠近脖颈的根时,几不可察地向她手的方向偏了偏头,仿佛在无声地配合。
梳子划过丝,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沈寻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聂九罗冰凉的后颈肌肤,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的心跳漏跳半拍,却也让她心中那股酸软温柔的情绪满溢得几乎要溢出来。她没说话,聂九罗也没说话。只有窗外的光线缓慢移动,和沈寻手中木梳规律而轻柔的动作。
有时,聂九罗会从昏睡或调息中醒来,目光在屋内缓缓移动,最后总会落在沈寻身上。沈寻或许在捣药,或许在缝补衣物,或许只是在看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呆。每当这时,聂九罗的目光便会停留片刻,那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太多情绪,却异常专注,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描摹什么。
沈寻察觉到她的目光,会抬起头,回以一个询问的眼神。聂九罗大多时候会移开视线,垂下眼睫,仿佛刚才的凝视只是无意。但偶尔,她会几不可察地眨一下眼,或者极其轻微地动一下嘴角,像是在说“没事”,又像是在说“你还在,就好”。
这种无声的交流,成了她们之间新的语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一次掌心不经意的短暂相贴(现在沈寻递东西或扶她起身时,聂九罗已不再完全回避触碰),都承载着比千言万语更复杂、也更真切的情感流动。
银阑每天例行检查时,会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不再评价,只是专注于聂九罗的身体数据和能量波动。情况确实在好转,虽然缓慢,但确确实实在向着好的方向展。聂九罗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混乱,却多了一丝沉潜的韧性;她体内那三股力量的冲突频率似乎在降低,虽然强度并未减弱,却显示出一种趋于“僵持”而非“毁灭”的态势。
“还剩一天。”第三天清晨,银阑把完脉,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明天日出前,我们必须离开。”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所有人:“路线我已经规划好,目标是西南方向另一处能量更稀薄、更隐蔽的山坳。路上至少需要两天,而且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你们,”她看向炎拓和老狗,“准备好长途跋涉和随时可能生的遭遇战。沈珂,”她看向安静坐在角落的女孩,“你需要尽可能感知前方路径的能量异常。”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沈寻和聂九罗身上:“沈寻,你要负责照顾她,确保她在路上不会因为颠簸和意外导致伤势恶化或力量失控。聂九罗,”她的语气加重了些,“你需要在这最后一天,尽可能将身体调整到能够承受移动的状态,并且……找到压制体内冲突、至少保证在移动期间不失控的办法。这是最后的期限。”
聂九罗靠坐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冷平静。她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银阑离开后,木屋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炎拓和老狗立刻出去做最后的准备。沈珂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空洞的眼睛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忧虑。
沈寻收拾着简单的行装,将必要的草药、药膏、绷带和少量干粮打包。她的动作麻利,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明天就要离开这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带着重伤未愈、体内力量极不稳定的聂九罗,踏入未知且危险重重的荒野。前路如何,她不敢深想。
“沈寻。”
一个极轻的、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寻动作一顿,猛地回头。是聂九罗在叫她。
聂九罗靠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琥珀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清透。“过来。”她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榻边,蹲下身,与她平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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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九罗摇了摇头。她看着沈寻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的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她缓缓抬起自己那只受伤较轻的左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
这个动作,和两天前那个傍晚的邀请如出一辙。
沈寻的心跳快了几拍。她看着那只苍白依旧、却似乎不再那么冰凉僵硬的手,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了上去。
掌心相贴。聂九罗的手依旧偏凉,但比起前两日,似乎多了一丝极微弱的暖意。
“闭上眼睛。”聂九罗低声道。
沈寻依言闭上眼睛。
然后,她感觉到,聂九罗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般地,轻轻收拢,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轻,却异常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