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鸦寂谷的平静彻底被打破了。
并非立刻爆激烈的冲突,而是一种不断渗透、层层加码的压迫感。像冬日湖面下缓慢增厚的冰层,看似平静,却随时可能因某个临界点的到来而彻底崩裂。
谷口外围的“试探”越来越频繁,种类也越来越杂。不再仅仅是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的低级傀儡或污染兽类,开始出现一些明显带有“组织性”和“目的性”的痕迹。
炎拓和老狗在谷口陷阱区现过被整齐切断的、带有特殊腐蚀痕迹的藤蔓——那不是野兽撕咬或自然腐烂能造成的。还有一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珂突然从浅眠中惊醒,空洞的眼睛望向东南方向的雾墙,用颤的声音说:“……很多‘眼睛’……在雾里……排队……看……”
银阑亲自去探查,带回的消息让所有人心情沉重。她在东南方两里外的一处山坳里,现了人为清理出的临时营地痕迹,虽然对方很小心,几乎没有留下生活杂物,但土壤里残留的能量波动,与之前林喜柔势力接触过的“第七小队”成员身上的气息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驳杂、阴冷。
“不是纯粹的守门人叛徒,也不是纯粹的地枭。”银阑分析,银灰色的眼眸里凝着寒霜,“更像是……混合体。或者,林喜柔又‘制造’出了什么新的‘东西’。”
与此同时,聂九罗体内的变化也进入了一个更加微妙而关键的阶段。
构筑“意象”的练习在持续的高压下被迫加。那团由沈寻“存在”凝聚而成的温暖光团,不再仅仅是意识深处一个被动的“参照点”。聂九罗开始尝试更主动地运用它。
比如,当她感到体内暗红能量因外界威胁的刺激而蠢蠢欲动、试图将恐惧和暴戾转化为吞噬欲望时,她会强行将意识聚焦在那光团上,反复回想沈寻在黑暗中握住她手时的坚定,回想她递来那束淡紫色小花时耳根微红却故作寻常的模样。这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细节,像一剂强效的安抚剂,让那躁动的暗红能量在汹涌的边缘被一次次拉回,不得不“习惯”并“承认”这团温暖光晕的存在,甚至……开始产生一丝极其微弱、连聂九罗自己都难以定义的“依赖”?或者说,那暴戾的核心,将这种温暖当成了稳定自身狂暴状态的一种“必需品”。
而对“锁芯”力量的引导则相对顺利一些。守护的意念与温暖光团天然亲和。聂九罗甚至尝试在调息时,想象金色的“锁芯”之力像一道柔韧的、无形的屏障,不仅守护着她自身意识的核心,也同时将意识上空那团温暖的“沈寻意象”轻轻笼罩其中。这种想象带来了一种奇妙的、精神层面的双重稳固感。
最麻烦的依旧是“影之匙”残留。它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银鱼,在混乱的能量河流中穿梭,时隐时现,难以捕捉和引导。聂九罗只能凭感觉,在它偶尔靠近温暖光团或“锁芯”屏障时,尝试用意识去“标记”或“挽留”它,希望它能逐渐成为连接内外的稳定通道,而非随波逐流的乱流。
这个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聂九罗清醒的时间变得更少,常常陷入一种半昏睡半内视的恍惚状态。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病态的灰败,而是一种玉石般的、透着内敛光泽的白皙。她周身的气息也生了改变,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破碎的尖锐和混乱,而是变得沉凝、厚重,仿佛有什么古老而强大的东西正在她体内缓慢苏醒、沉淀。
沈寻几乎是全身心地扑在了照顾聂九罗上。喂药、擦拭、更换暖手筒里的暖石、留意她呼吸和脉搏的任何细微变化……她做得细致而沉默,像一个最耐心的守护者。只有当聂九罗从深度调息中短暂醒来,眼神恢复一丝清明时,沈寻才会凑近,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低声说一句“没事,我在”,或者将温好的汤药递到她唇边。
她们的交流依然匮乏,却在这极致的安静和专注中,滋生出一种无需言语的、深沉的默契。有时聂九罗只是微微动一下手指,沈寻便能领会她是想喝水,还是觉得哪里不适。有时沈寻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聂九罗便能从她呼吸的节奏中,感知到她内心的焦虑是否缓和。
这种紧密的、几乎融为一体的连结,连旁观的银阑都感到有些惊异。她私下里对炎拓感叹:“她们之间的‘弦’,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和……深入。这已经不完全是精神连接了,更像是一种生命层面的……共鸣。”
炎拓望着木屋方向,沉声道:“是好事吗?”
“目前来看,是。”银阑点头,“这种深度的共鸣,极大地增强了聂九罗构筑内在秩序的稳定性,也让她对‘沈寻意象’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但是……”她话锋一转,银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忧色,“这种连接太深,意味着牵一而动全身。如果聂九罗最终失控,或者沈寻受到严重伤害,对另一方造成的影响,也可能是毁灭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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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种内紧外松、充满张力的状态下,又过去了两天。
这天清晨,灰白色的天光艰难地穿透雾气,给鸦寂谷带来一丝稀薄的亮色。连续数日高度戒备的炎拓和老狗轮换着在谷口内侧休息。银阑正在小石洞内检查她准备的最后几样东西。沈珂抱着膝盖坐在木屋门槛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茫地望着谷口方向,仿佛在“听”着什么极其遥远的声音。
木屋内,沈寻刚刚为聂九罗擦拭完脸颊和手臂。聂九罗这次调息的时间格外长,从昨夜开始便一直未醒,但气息平稳悠长,眉头舒展,仿佛沉入了某种深层次的修复与整合之中。沈寻守了她一夜,此刻也有些撑不住,靠着墙壁,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就在她意识即将陷入昏睡的边缘时——
一直安静沉睡的聂九罗,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无形力量拉扯、或正在梦中经历剧烈冲突的征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兽皮,指节泛白。更让沈寻心惊的是,聂九罗的皮肤表面,那些早已隐去的淡金色裂纹,竟然再次浮现!而且这一次,裂纹中流动的不再是纯粹的金光,而是夹杂着丝丝缕缕暗红与银芒的、极其不稳定的混合光泽!
“阿罗!”沈寻瞬间睡意全无,扑到榻边,握住聂九罗紧攥的手,“阿罗,醒醒!你怎么了?”
聂九罗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眼皮下的眼珠快转动,嘴唇翕动,却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和模糊的音节:
“……门……又开了……”
“……好多……锁链……在爬……”
“……它……在叫我……”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体温忽冷忽热,皮肤下那三条“河流”的轮廓仿佛要破体而出,疯狂地涌动、冲撞!那种濒临失控的狂暴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沈寻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想喊银阑,但立刻又死死咬住嘴唇——不行,银阑说过,这种深层次的整合冲击,外力贸然介入可能适得其反!而且银阑此刻在石洞深处,未必能立刻赶到!
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沈寻想到了银阑的话——“沈寻是你的‘支点’……真正的共鸣,需要情感的交融和意志的协同。”
情感的交融……意志的协同……
沈寻看着聂九罗痛苦挣扎的脸,看着她皮肤下那混乱狂暴的能量光芒,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不再犹豫,双手紧紧握住聂九罗冰冷颤抖的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用力抵在了聂九罗同样布满冷汗的额头上!
没有阵法辅助,没有技巧可言。沈寻只是凭借着最原始、最本能的意念,将自己所有的担忧、恐惧、以及那份绝不肯放弃的、固执的信任与守护之意,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洪水般,朝着聂九罗混乱的意识核心“撞”了过去!
“聂九罗!”她在心里嘶喊,不是用声音,而是用全部的灵魂在呐喊,“你给我回来!你是聂九罗!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看着我!感觉我!我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那些锁链关不住你!那扇门也困不住你!你说过要掌控它的!你说过要一起面对的!你答应过我的!”
“看着我,阿罗!看着我!”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两人紧密相贴的额间炸开!
不是物理的冲击,而是精神层面最直接的、毫无缓冲的碰撞与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