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静,窗外天色还灰着。
屋内灯火却明明灭灭,照得每个人的脸都不大好看。
程姑姑站在床边,半截身影都被沈夫人的影子盖着。
她看着沈夫人,又看了一眼沈莲,最后视线落在宁昭身上。
“贵人真要我说?”
她嗓子有些哑。
“这话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宁昭语气不急不缓:“你不说,也已经不好了。”
陆沉靠在门边,没插话,只是盯着程姑姑的手,那双手布满针眼般的老茧,和地窖里那些“人偶”的一点也不像。
程姑姑垂了垂眼,像是下了决心,缓缓挪到一张杌子上坐下。
“那我就从井里说起。”
她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本来,不是程姑姑。”
“那会儿,我叫程青,是个给人打水、送衣裳的小宫女。吃得多,力气大嘴也碎,爱打听。”
沈莲怔怔地听着,她从没想过,宫里这种老成持重的人,也曾有过“小宫女”的时候。
“那年冬天下着雪,我偷听了一耳朵,说要送一个孩子走,让我去帮人拿大斗篷。”
“我就多看了一眼。”
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就多看了那一眼,就下了井。”
宁昭插了一句:“你也是因为换婴,被当成“多看的人”?”
“嗯,幽华阁那边闹得急,我只看见有个女人抱着孩子,额上那块红印,我现在都还记得。”
沈夫人握紧了被角:“你也看见那块印了?”
程姑姑看了她一眼:“你眼睛细,我眼睛多嘴杂,结果一样,都被人记住了。”
“过了两天,我被灌了药,拖下去。”
她说到这儿,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恐惧。
“那井底暗得很,冷得骨头疼。每天有人来送粥,再往你胳膊上扎针。”
陆沉皱眉:“跟地窖里一样的针?”
“差不多。”
程姑姑抬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一串细小的针痕。
“我次数多一些,脑子一度不大清醒,人也像漂着。”
“你们说的那些“人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练的。”
沈莲听得直打冷颤:“那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程姑姑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挑字:“有一天,有人来挑人。”
“来了几个穿深色衣裳的婆子,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贵妇。她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牌,看着我们这些人,一一对上号。”
“有人被拖走再没回来、有人被补针,越打越不出声。”
“轮到我时,那女人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眼神太活,药再加也难压,留着有用。””
沈莲忍不住问:“那女人是谁?”
宁昭已经能猜到,问出口还是要听她亲口说:“是,皇后?”
程姑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当时她还不是现在的位置,可是说话,已经没人敢拦。”
她低低笑了一声,笑意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后来,有人把我弄上去了,洗干净,换了衣裳,告诉我叫程姑姑了。”
“要我记住两个规矩。”
“第一,不许认旧人。”
“第二,不许说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