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永年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被亲人真正地关爱过,教育过,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啊。”
不论他多大,都会给他夹菜的爷爷,还有总是嫌弃爷爷,非要亲自给他布菜的奶奶。童年里幸福的时光多到数不清,柏永年觉得,哪怕他的命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他也能靠着回忆那些美好的记忆,在幸福中迎接死亡。
当然,他更想要活下去,获得奔向更幸福的未来,一如爷爷奶奶当初所期待的那样。
柏永年又道:“而且,被好好爱过的孩子,大概不会像现在的你这样,彷徨犹疑的。”
苗家骏愣住了,呆愣了几秒,开口道:“在那个连血缘关系都浅薄的家里,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妈妈是真正爱我的。”
他盯着天花板,在回忆中溯洄。
柏永年拖起下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好嘛,要从这么久远的地方讲起吗?
“她打扮我,竭尽所能地教导我,小时候的家又老又破,作为别人唏嘘的‘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却觉得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他声调低沉平缓,像是从庞杂的书柜中,轻轻扯出一张老旧的纸,他的童年只用这么一段话便概括完了。
“后来想起,她大概只是将对苗康顺的爱,倾注到我身上而已。等到她回到了苗康顺的身边,我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筹码,学习、哨兵分化、精神力等级……这些只不过是加诸我身上的砝码而已。”
“但是为了让她开心,这些也都没有什么所谓。”
父母的爱是最难割舍之物,而如果自己的生身父母甚至不爱自己,那么孩子便会陷入证明和自证的漩涡中,一遍遍地去攀扯那跟虚构的稻草,直至溺亡于漩涡中,亦或是自己挣脱出漩涡。
“人的欲求大概是无穷无尽的。”柏永年垂下眼。
“嗯,你说得对。”苗家骏说,“让我顶锅的注意,是我妈提出来的,也是她劝的我主动认下。”
“然后你就真老老实实应下了?”柏永年低笑一声,“之前你在学校里欺负我的那股劲呢?”
苗家骏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当时拿了个第一,出尽了风头?你撞我气头上,算你命不好。”
“你坏的还挺理直气壮的。”柏永年震撼道,继续问,“但你也没道理帮我啊?一直到这里为止,你仍旧是你妈妈的乖孩子呢。”
“因为我没认下那些罪行。”苗家骏说,“临到跟前,我害怕了,后悔了,所以我跑了。”
“虽然恭喜你清醒了,但你清醒的也太晚了。大难临头才想起来跑,这不,你只是从一个坑里跑到了另一个坑里啊。”
柏永年还没等到苗家骏的回复,面前的玻璃墙就突然又变回了磨砂的。
柏永年:“……”咋,刚刚那只是试用?现在要开通vip续时?
“很少听到你这么直观的评价,在你眼里,我这里很坑吗?”
玻璃门被推开,张霞文穿着防护服进来了,声音在面罩下变得闷闷的。
今天他的豪华单人间还挺热闹的,访客很多。
看见张霞文,柏永年就把自己的嘴闭上了。
“你似乎跟谁都很喜欢聊两句,但我们却之间沟通的次数却很少。”
柏永年回:“不少吧,之前三校联赛里,我们可没少说话啊。”
他坐起身,直视张霞文:“张霞文,你在游戏里救得那两个小女孩,只是作秀吗?”
“不是。”张霞文淡淡地说,“你们不是已经查过我的过去了?应该知道当年,我在砂铁星时,曾经是一名老师吧?”
柏永年一僵,他好像没注意。
张霞文浅笑道:“孩子们就像是一颗颗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种子,我当然爱他们,救那对姐妹,既是出于我的本心,也是我的计划之一。”
“嗯?”柏永年疑惑,“你的计划?你想试探我在当时会做出的选择?难道你希望那时候的我,对那两个孩子见死不救吗?”
“不,我希望你救他们。”
柏永年环视隔离室,意有所指的说:“似乎我顺从你的计划做出的选择,也没有让我的处境好到哪里去。”
张霞文摇摇头:“你救下那两个孩子,就证明你仍旧保有共情的能力,这在耀斑星是及其罕见的。”
“……你把人心想的那么坏吗?”柏永年反驳,“就我认识的人而言,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富有同理心的人。”
“是吗?”张霞文开口,“既然如此,那当年砂铁星临近湮灭的时候,为什么政府以高素质人才引进为由,只迁移走了分化成哨向的人,却留下了那些更需要社会保障的普通人呢?”
“即使我不去猜疑,人心也本就这么坏。”张霞文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共情弱者,其实本质上是希望你能认同我的理念,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但早在珀斯卡兹事件中,我就明白,你和我不是同一种人了。”
柏永年忍不住叹气:“不会我这次被抓,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那倒没有。我以为作为诱饵的会是你,而不是宿松霖。不过你们送都送过来了,我不研究,未免太浪费这个机会。”
“明知是诱饵,你还接?”柏永年挑眉。
张霞文无所谓的说:“为了从中获利,也为了自己,苗康顺会不遗余力地阻挠你们的。我要做的,只是研究而已。即使因此失去手中的一切也无所谓,我早就知道研究是有时限的。”
离开前,张霞文还留下一句话:“哦,对了,别对我的新学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从和你接触后,林锦城就对实验没有从前那么专注了,我很失望。对于赵逢,我希望他能保持自己从前的状态,心无旁骛的研究。”
柏永年只觉得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和赵逢之间的对话,简直可以说是信息量为0,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这些也能动摇他的心吗?
能被动摇,只能说明他本身就不坚定吧?
柏永年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定位就是,吃吃喝喝,再被抽几管血,然后在枯燥的生活中等待组织的救援。
可惜这美好的愿景第二天就被破坏了。
“小逢啊,咱们实验体还有放风环节?这么人性化啊。”
“不许这么叫我!”赵逢横眉竖目,“现在可不是带你出来放风的,是带你出来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