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喝大量咖啡强打精神,下午对着色彩斑斓的静物时,眼前却常常一阵阵发黑。
她每周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纪玉芳总是匆匆忙忙,问几句“吃得怎么样”“钱够不够”之类的,并未关心到女儿的状态。
舒明成接过两次电话,可到最后总是“爸爸在忙,让你妈跟你说”这样的话里草草结束了通话。
只有打给哥哥时,她的那根紧绷的神经才能稍微松一松。
舒岑总能在晚自习的间隙接到妹妹的电话,压低声音躲到走廊或楼梯间。
电话里,她絮絮地说画不完的作业,还有夜里的失眠焦虑。舒岑大多时候静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或是给出几句实用的建议。
“瑶瑶,放轻松点儿,别给自己施加那么大的压力,不然到最后影响的是考试心态。你太容易焦虑啦,让自己喘口气,好不好?”
“晚上失眠的话就听点白噪音,别想太多。”
“我给你买点儿安神的药茶,到时候晚上喝了好睡一些。”
哥哥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质感,像夏夜井水里镇过的西瓜,能暂时缓解她心头的燥热。
但挂断电话后,孤独和压力又会卷土重来,而后变本加厉。
真正崩溃是在十月末的一个阴天。
连续两周的阴雨让画室格外潮湿,空气中霉味混合着颜料味,令人胸闷。
舒瑶前一夜又没睡好,早上画速写时,手抖得厉害,线条一遍遍擦改,纸面都快被橡皮擦破了。
这种令她近乎抓狂的烦躁,盘踞心头挥之不去。她本就是一个格外敏感的人,在身边大环境的影响下,顿时感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中午休息时,她没去吃饭,一个人躲在消防楼梯的转角,抱着膝盖坐下。
窗外的天空是沉郁的铅灰色,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
手机屏幕亮着,是哥哥上午发来的消息,问她这周放不放假,要不要回家吃饭。
她的心口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几乎是颤抖着手拨通了舒岑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课间。
“瑶瑶?”舒岑的声音传来,声音在听筒里有些失真。
他记得她平时不会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哥。”她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怎么了?”舒岑眉头一皱,声音立刻沉了下来,背景的嘈杂声也迅速远去,他应该走到了安静的地方,“说话。”
“我……画不好……”舒瑶把脸埋进膝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着最近的挫败,失眠的夜晚,还有对未来的恐慌。
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连日来强撑的堤坝,情绪近乎崩溃。
电话那头的舒岑一直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的哽咽声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地将他身上的血肉凌迟,疼得他头皮发麻。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细小的哽咽时,他才开口:“位置发我。”
舒瑶愣住,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什么?”
“画室地址,具体位置。”舒岑重复,“现在发我。”
“你……你要过来?”舒瑶慌了,“不用,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跟你说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