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哄得宴追抽抽噎噎地去洗脸,方莹这才拿起座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显然老魏一直守在旁边。
没等老魏开口,方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火药味:
“老魏!我女儿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老魏在电话那头明显噎住了,没想到上来是这么一句。“方女士,您别急,宴追同志她……”
“她什么她!”方莹打断他,语气又急又心疼,“我闺女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委屈过!哭得那叫一个惨,差点把自己又拧成麻花!你们到底跟她说什么了?啊?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没人性的坏蛋?!”
“方女士,您误会了,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老魏试图解释,语气带着疲惫和无奈。
“我不管你们什么意思!我就看到结果了!”方莹的语又快又急,像机关枪,“她是不是真心想帮你们?是不是还拉下脸去求了人?她一片好心,就算方法不对,你们就不能好好说?非得把她逼得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方莹听着对面的沉默,语气稍稍缓和,但依旧强硬:“你们不能总把问题甩给她,是!她是有特殊的能力!但她……她在异世界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我……我不问,不代表我不清楚,她之前就一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子,她经过的苦难,我作为妈妈我想都不敢去想,我一想我就忍不住想哭……你们还逼她!你们倒是自己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啊!”
“方女士……您说得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们……考虑不周。不,是我们太关注她的特殊能力,却忽略了她……还是个孩子。”
“魏政委,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所谓的绝境应该是什么样的?”
老魏愕然,显然没料到方莹会问出这样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按照军事思路回答:“极限环境下的生存、与强大敌人的对抗、物资的匮乏……”
“不对。”方莹轻声打断他,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母性特有的直觉和悲悯,“宴宴从来没给我们说过,但我想,她在异世界经历的绝境,恐怕不只是我们想的死亡和恐怖这么简单。”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真正的‘绝境’,是信念的崩塌、是必须在两个至爱之间做出抉择、是在看不到希望时依然要坚持,是错杀他人的悔恨,是面对背叛的难以置信,是不知道前路在那里的迷茫,是对自己的否认……”
这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老魏的心上。
他握着话筒,整个人僵住了。他所有的战术推演、风险评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浅薄。
方莹最后的话,更是为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也许,宴宴,想要给你们的,想让你们提前见识和准备的,就是这样的绝境。她不是在故意为难你们,她可能……只是把她所知道的最残酷的东西,原样捧出来给你们看。因为她只知道这一种‘绝境’。”
方莹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个更让她心碎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和悲伤。
“她也是……一个人在这种‘绝境’下活了下来……”
这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得让电话那头的老魏瞬间屏住了呼吸。
“想到这里,我……”方莹的声音哽咽了,她努力平复了一下,“魏政委,宴宴没说过,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我们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从她变成这个样子,去猜……去拼凑……那时候,她和老宴在那里?我们在过着平凡的日子,我们的女儿可能就在那个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一个人……面对那些东西。我们甚至可能……永远都等不到她回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后怕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所有人都觉得宴宴是个大恶人,她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所以她干脆躲了出去,就因为她觉得无法面对爸妈,觉得自己脏了、坏了、不配回家了,最后才扔了这么个皮囊回来……她觉得,这样……至少还能留下点什么给我们。”
“其实,不是的。”方莹泣不成声,“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也不是宴宴自己以为的那样。她不是变坏了才躲起来,她是觉得自己不配变好了,才不敢回来啊!”
没有人能理解宴宴。
所以那个叫龟则的存在,才不得不对老宴解释了那么多,试图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