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
身后传来下属焦急的呼唤,可二长老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就连平日里的威严都忘了。
他匍匐在地,用尽毕生修为抵抗着突如其来的威压,心底止不住地恐慌。
二长老当然明白这威压从何而来。
明明消失百年,回来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气息。
他自认为做足了准备,吞没了魔族一众长老修为的他,一定能胜过那人,不曾想,竟是一场妄念。
甩开追杀的柳琢光不做耽搁,迅速朝城门的方向飞去。
但在离城门咫尺时,镇魔却忽地响了起来,柳琢光倏然停下,手中灵光飞去,而后消散在半空。
是结界。
她眼底一暗。
双手迅速合十掐诀,长风将她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汹涌而来的魔族威压如巨浪倾斜,在这样的威压中,就连细微的动作都能成为致命的痛苦。
柳琢光眼中没有一丝迟疑。
灵力从体内流出,汇聚成磅礴的护身结界,细密的汗水自额间滑落,柳琢光抿唇,剑锋划破指尖,眸光坚毅,蕴着本命之气的灵力随血尽数归入镇魔剑。
“铮!”
剑锋朝前方的结界刺去,轻微的,宛如琉璃瓦轻碎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倏然响起。
柳琢光将结界破出一道细微的裂口,径直进入。
而后,强大的魔气汹涌而来。
·
纪明澈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在疯狂抽取着他的生命,漆黑的汹涌的,流向这片大地,不断填补着这座荒芜的魔界。
向天道献祭至强,填补此方世界。
如此大公无私。
纪明澈突然想起来,许久之前,他还未做“纪明澈”的时候。
魔城的寒风将所有人身躯压弯,他低着头走在街道上,被那位自称窥天者的魔族长老一指,他笑说他有成王之态。
上位者的随口一言,他便被追杀了不知多少载。
后来潜伏在上任魔尊身边,趁着大战将上任魔族头颅斩下,他看着那位瑟瑟发抖又俯首叩拜的窥天者,顺带把他也斩了。
窥天者似乎并没有认出他。
成为魔尊的日子很无聊,除了征战就是发呆,他坐在骨山上,连自己要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禾山就是这个时候找到他的。
来自仙门的第一剑,却不是为杀他而来,她要他为天下祭。
……过于厚颜无耻了。
魔尊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是魔族还是对面的人是魔族了。
“你会答应的,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禾山神色平静,“我的弟子会成为人族修道千万年中,最锋利的一把剑,你会愿意的。”
纪明澈看着这位孑然一身,姿态高傲的仙门剑尊,沉默片刻。
“谁告诉你的?”
“天命。”
纪明澈忍不住笑了下。
巧了,他最不信命。
他假死脱身,让出所有的名与利,留在太衍,以为禾山以为天命,是要他以修士身份看人间,体过众生百态,然后欣然赴死。
可说到底,他还是个魔族,骨子里固执冷漠,低劣不堪,禾山所要守护的人世,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在琢光没有出现前,他对所有人都毫无感觉。
依旧是很无聊的人生,无聊的人。
可是琢光出现了,第一次见,她就拽住他的衣角,满是信赖地叫他师兄,眼睛亮亮的。
于是,他便想。
天命,偶然还是又在眷顾纪明澈的嘛。
说来说去,他还是不爱众生,做不到和禾山一样大公无私,他只是想让琢光好好活着。
自由自在地活着。
是他教给琢光第一次拿剑,第一次识字,第一次结法诀……
寒冬的剑峰小道上,是他拉着琢光一步步走向峰顶,璀璨的星河下,稚嫩的琢光只会眨着宝石般的眼睛,紧紧拉着他的手,声声叫着师兄。
她所有的愿景所有的期盼,都只讲给自己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