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案上的宝剑,对慕容克沉声道
“走!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记住,活下去!带兄弟们……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慕容克,径直转身,掀开帐帘,迎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与喊杀声,握紧长剑,一步步走向那片火光冲天、已然崩溃的战场。
高大的身影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拉出长长而孤寂的影子,最终没入那片吞噬一切的混乱与黑暗之中。
慕容克重重跺了跺脚,将珠宝塞入怀中,红着眼眶对亲兵吼道
“我们走!”
一行人朝着与虞景炎相反的方向,策马冲入夜色,试图在合围完成前,撕开一条生路。
而合肥城外,黄胜永与林伯符的大军,如同两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正在尽情收割着胜利,将虞景炎最后的势力,彻底碾碎在江淮大地之上。
真正的黎明,似乎终于要穿透这持续了七日七夜的血色长夜,降临在这座饱经摧残的城池上空。
半日后,当韩忠率领的关中兵团如同另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浩浩荡荡出现在合肥西北地平线上时,这场持续七日、波澜壮阔的江淮决战,终于彻底失去了悬念。
黄胜永的“武锋军”与林伯符的“镇南军”,本就是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甫一加入战场,便将久战疲惫、士气濒临崩溃的虞军主力打得溃不成军。
韩忠兵团的到来,不仅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是彻底封死了虞军任何重整旗鼓、有序撤退的最后可能。
这支来自关中的劲旅,作风剽悍,行军迅捷,甫一抵达,便以锋锐的楔形阵势直插战场核心,与黄、林二部形成完美的三面合击。
原本在屠甸、慕容克等将领拼死组织下,尚能且战且退、勉强维持部分建制的虞军残余,在韩忠兵团生力军的猛烈冲击下,最后的抵抗意志被彻底粉碎。
建制被打乱,指挥彻底失灵,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求远离这片吞噬了太多生命的血肉磨盘。
战场从有组织的攻防,彻底演变为一边倒的追击、清剿与溃散。
屠甸与慕容克,这两位虞景炎麾下最后的支柱,在乱军中收拢了约两万余名尚算完整的残兵,试图向东退往经营多年的徐州,以期凭借坚城与江淮水网再做周旋。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脱离主战场,惊魂未定之际,一骑来自徐州方向的快马带来了几乎令他们晕厥的噩耗
“将军!徐州……徐州丢了!太守张舒夜……他开城投降了!西凉军姬宜白的旗号,已经插上了徐州城头!我们……我们回不去了!”
“张舒夜……这个无耻小人!”屠甸须戟张,怒极攻心,险些从马上栽下。
慕容克也是面色惨白,徐州一失,他们在江淮便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立足点和补给基地,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家之犬。
“去找殿下!必须找到殿下!”慕容克嘶声道,此刻,唯有找到虞景炎,或许还能以主君的名义,聚拢一些散兵游勇,另寻出路。
二人无奈,只得带着这支已成惊弓之鸟的残军,调转方向,再次朝着合肥外围那已然被西凉军占据的区域冒险移动,试图寻找虞景炎的下落,或至少确认他的生死。
他们如同陷入绝境的孤狼,在庞大的胜利者浪潮边缘小心穿行,避开主要战场,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求生最后的渴望。
然而,命运并未给他们喘息之机。
就在他们试图绕过一片丘陵,接近虞景炎最后所在的中军大营旧址时,却一头撞上了正在扩大战果、清扫外围的韩忠兵团一部精锐骑兵!
“现敌军残部!结阵,冲锋!”西凉将领的呼喝如同死神的宣判。
铁蹄如雷,刀光如雪。
猝不及防之下,屠甸和慕容克辛苦收拢的两万残军,再次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一次,连他们自己也陷入了重围。
血战之中,屠甸身被数创,最终被乱刀砍死,那面曾经代表虞军攻城最高战力的“屠”字将旗,在混战中倾倒,被无数马蹄践踏成泥。
慕容克仗着武艺高强,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仅带着数百骑狼狈杀出重围,回头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皆是西凉军的旗帜和追兵,心知大势已去,合肥乃至江淮已无他们容身之地。
“走!沿江西去!去九江!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慕容克抹去脸上的血污,声音沙哑绝望,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引领着寥寥残部,向着长江方向仓皇逃窜,身影很快消失在江淮丘陵的暮色与烟尘之中。
而在那片已然成为西凉军欢庆海洋的合肥城外,曾经象征着虞景炎最高权威的中军大营区域,却进行着最后一场沉默而惨烈的战斗。
虞景炎没有逃走。
当慕容克劝他离开时,他便已决心与这江淮基业共存亡。
他遣散了大部分侍从,只留下最忠诚的数百名亲卫甲士,围绕在那面已然残破却依旧矗立的“虞”字王旗之下。
当黄胜永、林伯符、韩忠三部人马如潮水般从不同方向涌来,彻底淹没外围防线时,这最后的核心堡垒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礁。
西凉军现此处抵抗异常顽强,且旗帜非凡,立刻调集重兵,起了猛攻。
虞景炎身着金甲,手持长剑,亲自立于阵前。
这位曾经志在天下的三皇子,此刻脸上已无多少恐惧或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他武艺本就不弱,此刻拼死力战,竟也连连刺倒数名西凉军士。
他的亲卫们也知必死无疑,个个爆出惊人的战斗力,寸步不退,用血肉之躯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刀剑相交,血肉横飞。
王旗之下,成为了战场上最残酷的漩涡中心。
不断有人倒下,虞景炎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包围圈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