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同暴雨前的黑云,抢先一步,遮天蔽日地罩向城头!
第三天的攻防,在敌人最精锐力量的倾力一击下,拉开了最惨烈的序幕。
城头上,守军们甚至来不及为昨夜的幸存感到庆幸,就不得不再次握紧手中残破的兵器,面对这前所未有、仿佛要碾碎一切的进攻狂潮。
疲惫、伤痛、恐惧,在屠甸大军山呼海啸般的攻势面前,被放大到了极致。
我看着身边这些伤痕累累、眼窝深陷的将士,又望向城外那钢铁洪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却攥得更紧。
第三天,或许,就是决定合肥、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最后一天了。
城头短暂的喘息被彻底剥夺。
我顾不得查看其他伤员,快步走向倚在一处半塌垛口后、脸色煞白的公孙广韵。
她左臂被先前那支冷箭贯穿,箭杆已被砍断,但箭头仍深深嵌在内里,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袖。
她艳丽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额头上满是冷汗,牙关紧咬,却倔强地不肯出呻吟。
我蹲下身,接过亲卫递来的简易医疗包。
“广韵,忍一忍。”我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手上动作不停。用剪开她的衣袖,露出狰狞的伤口。箭簇卡在骨缝之间,周围皮肉翻卷。
“会很疼,”我看着她,“咬住这个。”我将自己的护腕皮革递到她嘴边。
她却别过头,艰难地摇头,从身旁扯过一段沾血的布条,胡乱团了团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对我点了点头,眼神里是痛楚,也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微颤的手指。用浸过烈酒的布巾擦拭伤口周围,然后捏住断箭尾部。没有犹豫,猛地力一拔!
“呃——!”公孙广韵身体剧烈一颤,嘴里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塞着的布条瞬间被牙齿咬穿。
箭头带着一小块碎骨和血肉被拔出,鲜血汩汩涌出。
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却硬生生挺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我迅用烧红冷却的止血钳探入伤口,灼烫止血,动作快而稳。
接着,用穿了羊肠线的弯针,在血肉模糊中穿梭缝合。
每一针下去,都能感到她身体的颤抖。
撒上特制的止血消炎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白色丝巾(从她内衬撕下)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我才现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将一碗温热、带着苦涩气味的汤药递到她唇边“喝了,镇痛消炎。”
她顺从地喝下,药力加上失血,让她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却清亮了些。她虚弱地抓住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手指冰凉,却异常用力。
“殿下……”她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妾身……既然嫁了你,便是你的人。你在哪,妾身……就在哪。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她目光转向旁边几个同样带伤、却依然坚持守在附近的公孙家子弟,“公孙家的人……没有临阵脱逃的孬种。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年轻男子,有的头上缠着布,有的胳膊吊着,闻言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坚决“誓死效忠殿下!护卫小姐!与合肥共存亡!”
我看着他们,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好!都是好样的!你们的忠心,本王记住了!”我拍了拍公孙广韵没受伤的手,“但现在,你需要休息。广韵,带他们下城,找个安全地方……”
“不。”公孙广韵打断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我按住。
“殿下,我能行。包扎好了,喝了药,没那么疼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何况……”她望了一眼城外正在逼近的屠甸大军,眼中闪过决绝,“现在下城,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我还想再劝,身后不远处两名正在帮忙搬运箭矢的龙镶近卫的低语,隐约飘入耳中。他们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肃杀紧张的氛围中,依然清晰。
一个带着玄氏口音的年轻近卫对同伴嘀咕“……玄悦将军要是再不回来,我看呐,以后这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位置,怕是真要换人了。公孙家这位,可是敢拼命的主儿……”
另一个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复杂“这一仗打下来,不管输赢,人家公孙家流的血、立的功,是实打实的。日后论功行赏,怕是要压过我们这些安西旧人一头了……只是苦了玄悦将军,在外奔波……”
他们话未说完,就被更急促的警哨声打断。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无暇深究这些微妙的人心浮动。因为,屠甸的总攻,已经到了!
“呜——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沉重的箭矢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合唱,从城外遮天蔽日般袭来!
屠甸显然将大量弓箭手集中使用,进行毁灭性的覆盖射击,意图在步兵接触城墙前,最大程度地削弱守军。
“举盾!隐蔽!”关平的吼声再次响起。
城头上瞬间被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和惨叫声充斥。
木盾被射穿,人体被钉在垛口,甚至有些力道强劲的重箭直接射穿了女墙后的土坯。
刚刚有所恢复的守军秩序,再次被打乱。
而在箭雨的疯狂掩护下,屠甸的两万步卒,排着紧密到令人窒息的阵型,如同真正的“钢铁长墙”,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过护城河边堆积的尸体和填平的沟壑,沉默而坚定地向着城墙推进。
他们没有呐喊,只有兵甲摩擦的冰冷声响和踏地的隆隆震动,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之前的狂呼乱叫更令人胆寒。
云梯、飞钩、甚至简易的钉墙索,被扛在最前面的死士手中。一旦进入合适距离,这堵沉默的“铁墙”便会瞬间爆出最凶猛的攀爬攻势。
我强迫自己收回落在公孙广韵身上的担忧目光,重新聚焦于城下的敌军。
头痛欲裂,不仅因为连日的疲惫和紧张,更因为那始终如同石沉大海的舒城援军!
我再次不由自主地、近乎本能地望向东南方向,舒城所在的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