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将我从短暂的沉睡中惊醒。
昨夜与乡绅们商议守城事宜直至深夜,刚合眼不久。
门外是侍卫长关平压低的、却难掩急迫的声音“王爷!王爷!虞景炎的大军到了!已逼近城外十里!”
残存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我霍然坐起,心脏骤然收紧,又强迫自己迅冷静下来。
“知道了。”我沉声应道,声音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半分迟疑,我翻身下榻,在亲卫的协助下,以最快的度披挂上那身细鳞玄甲。
冰冷的金属贴合身体,带来熟悉的重量与安全感,也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
当我带着关平、以及闻讯匆忙赶来的林坚毅、公孙广韵等人登上合肥北门城楼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将深蓝的夜幕撕开一道苍白的口子。
然而,城外的景象,却比任何黑夜都更令人窒息。
目光所及,合肥城北广阔的平原上,已然化作一片黑沉沉的、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兵海。
无数旌旗在清晨微寒的风中猎猎作响,大部分是残破却依旧执拗飘扬的“虞”字旗,其间夹杂着各路将领的姓氏旗号。
数不清的营帐如同雨后蘑菇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炊烟尚未升起,肃杀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更令人心悸的是军阵前方,那一排排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攻城器械高达数丈、裹覆生牛皮、下设车轮的巢车与临车;需要数十人绞动、抛竿粗长的重型投石机;还有大量简易却实用的云梯、撞木、壕桥,被民夫和辅兵簇拥着,缓缓向前移动。
战车在阵前穿梭,传递着命令,扬起阵阵尘土。
粗粗估算,敌军人数恐不下十万之众。
除了还在江西与林伯符、黄胜永缠斗的慕容克部,这大概就是虞景炎所能集结的最后、也是全部的家当了。
他果然没有去偷袭金陵,而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兽,调转所有爪牙,孤注一掷地扑向合肥,扑向我这个令他失去根基的“窃贼”。
公孙广韵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规模的敌军阵势,脸色微微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短剑,但眼神中除了紧张,竟也闪烁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林坚毅则面色凝重至极,他望着城下那无边无际的兵甲,又回头看了看城墙上匆忙集结、面带惶恐的守军和新募的民壮,嘴唇紧抿,显然在评估着双方悬殊的力量对比。
“关平,传令各门,按照昨夜议定方案,全体军民上城!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液),全部就位!弓弩手上箭垛,床弩、抛石机校准!”我迅下达一连串命令,声音沉稳,不容置疑,“林先生,你负责城内治安与物资调度,安抚百姓,组织青壮运送守城器械,救治伤员!公孙小姐,你带人巡视各处仓库存粮与军械,确保供应无虞,同时……注意城内是否有异动。”
“是!”三人齐声应命,各自转身匆匆而去。
城头上顿时忙碌起来。
西凉军老兵还算镇定,迅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检查器械,低声呵斥着让新兵和民壮站到指定位置。
而那些刚刚被组织起来的合肥本地青壮和乡勇,则大多面无人色,腿肚子打颤,在军官和老兵的叱骂推搡下,勉强握紧了分的简陋武器或搬运器械。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汗臭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气息。
我手扶垛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下敌军的调动。
他们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动总攻,而是在调整阵型,将攻城器械缓缓推到射程边缘,步兵方阵在后压阵,骑兵在两翼游弋,显然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或者……完成最后的包围。
然而,虞景炎的耐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少。
或许是他深知拖延对自己不利,或许是他低估了合肥城防和我军的抵抗意志。
就在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第一缕金光投向合肥城墙之时——
“呜呜呜——!!!”
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骤然从敌阵深处响起,如同地狱传来的咆哮,瞬间撕裂了黎明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是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咚咚咚咚,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城墙都仿佛在随之震颤。
“敌袭——!!准备迎战!!!”关平的怒吼响彻城头。
我瞳孔骤缩,厉声下令“弓弩手!准备——”
命令尚未完全出口,异变突生!
并非敌军步兵的冲锋,先到来的,是来自半空的死神呼啸!
“咻咻咻——!!!”
“嘭!嘭!嘭!”
尖锐的破空声与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只见从敌军阵中那些高大的巢车、临车顶部,以及后方架设的投石机阵地上,猛然腾起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那不是箭矢,而是无数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巨石,以及如飞蝗般密集的、特制的重型弩箭(类似床弩所)!
这些远程打击武器,借着巢车和临车提升的高度,以及投石机的抛射,划过高高的抛物线,以惊人的威力和覆盖范围,狠狠砸向合肥城头!
“举盾!躲避!!”关平的嘶吼瞬间变了调。
但警告来得太快,打击来得更猛、更突然!
一块巨石带着骇人的风声,直接命中了一段女墙后的垛口。
“轰隆!”一声巨响,砖石碎屑混合着人体的残肢断臂猛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