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不仅分散了这些烫手山芋,减轻了运输负担,更是在三皇子与中原地方势力之间,埋下了一根尖锐的刺——当虞景琰带着他的大军回到这片被搜刮一空的“王畿”之地,急需粮草补给和财力支持时,他会现,原本可能提供帮助的势力,手中却只剩下不能吃不能喝的古董字画,而真正的粮食和财富,早已被我转移。
猜忌、矛盾、资源争夺,将不可避免。
皇宫之内,更是被刻意塑造成一幅凄凉景象。
绝大部分宫女、太监都被遣散或另行安置,只留下十几个年老体衰、无处可去的老太监,负责照料那位依旧昏迷不醒的太上皇,以及那个形同傀儡、惶恐度日的小皇帝。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也间接让即将到来的三皇子看到,我韩月对这座象征旧日荣光的宫殿,毫无留恋。
一切准备就绪。是时候,离开这座即将成为风暴眼的都城了。
这日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酝酿着一场冬雪。
朝歌城门缓缓打开,我带着姬宜白、管邑、玄悦、林伯符等一众核心文武,以及数万名从各军抽调的最为精锐、机动的部队,悄然出城,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我们的目的地,是太原。
那里将是下一步经略幽燕、辽东的前进基地,也是远离中原正面战场的指挥中枢。
离开前,我特意策马绕道,来到了位于城西、戒备森严的“玄甲凤镝”大营。
这里的气氛与城内的萧瑟截然不同,战意昂扬,铁甲寒光闪烁,高大的战马不时出阵阵嘶鸣。
得到通报的玄素早已在营门处等候。
她先是将妹妹玄悦拉到一旁,神色是罕见的严肃与担忧,低声道“悦儿,此去北上,山高路远,敌情未明,王爷身边虽有林将军等人,但贴身护卫之责全系于你身!务必……务必万分小心,绝不可让王爷有丝毫闪失!若有差池,我……”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紧握妹妹手臂的力度,透露出无比的郑重。
玄悦用力点头,眼神坚毅
“姐姐放心,悦儿明白!定以性命护卫王爷周全!”
交代完妹妹,玄素快步走到我马前,她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先是抱拳行礼,然后用手势配合着极低的声音,有些急促地说道
“王爷……王妃近日……与那刘骁,商讨军务、演练阵型颇为频繁,这自是应当……但……但卑职总觉得……王妃对那刘骁,似乎……格外关切,言谈举止……非比寻常。刘骁那人,虽然看似恭顺,武功也确有独到之处,但终究来历……还请王爷,多加留意。”
她的表达有些断续,手势也略显笨拙,但那份焦急与忠耿之情,溢于言表。
我看着玄素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那股冰冷的疑虑再次翻涌,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刻意为之的、大度甚至略带调侃的笑容,摆了摆手
“玄素,你多虑了。刘骁年轻,身手不错,又曾救过王妃,王妃对他多些关照和指点,也是情理之中。论起年纪,他不过算是王妃的晚辈,能有什么事?本王信得过王妃,也……信得过刘骁的‘忠诚’。你只需尽心辅助王妃,打好眼前这一仗便是。”
玄素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我态度“明朗”,终究只能将话咽了回去,脸上写满了无奈,低头道
“是……卑职明白。”
我下了马,示意其他人稍候,独自一人走向妇姽那座位于大营中央、飘扬着王妃旗帜的主帐。
帐内燃着炭火,比外面温暖许多。
我进去时,妇姽正背对着帐门,坐在一张矮榻边,微微低着头,手中似乎在做着什么精细的活计。
她今日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锦缎常服,乌黑的长用一根玉簪松松绾起,几缕丝垂落颈侧,侧影在炭火映照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属于寻常女子的柔和与专注。
我放轻脚步走近,才看清她手中正在缝制的,似乎是一件深色的、质地厚实的大衣。
针线在她指间穿梭,动作并不十分娴熟,却异常认真。
我心中微微一动,出征在即,她是在为我赶制御寒的衣物吗?
一股暖意夹杂着些许愧疚,悄然升起。
“姽儿,”我轻声唤道,伸手便想去拿那件看起来已近完成的大衣,“天寒了,难为你有心……”
我的手刚触及衣料,妇姽却像是受惊一般,猛地转过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件大衣往身后一藏,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月、月儿!你……你怎么进来了?”
她这个反应,让我的心骤然一沉。
我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和紧紧抓着大衣的手,那衣料的颜色和款式……似乎并非我惯常穿的样式,更偏于年轻武人的劲装风格。
“这衣服……”
我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语气平静,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妇姽的脸颊飞快地掠过一抹红晕,她避开我的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
“没……没什么,是……是刘骁那孩子。前几日练武时,我看他穿的还是旧日的薄袄,这北地风寒,他手臂旧伤未愈,最忌受凉……我便想着,顺手给他缝一件厚实些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种奇异的歉疚感,补充道
“月儿,你的冬衣我都准备好了,让玄素收着呢。这件……这件是顺手……日后,日后我一定再为你好好缝制一件更好的。”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炭火噼啪的轻响格外清晰。
我看着眼前这个与我有着最亲密也最悖伦关系的女人,她脸上那抹为另一个男人做衣而被“撞破”的羞窘与歉意,像一根细微的冰针,无声无息地刺入我心底某个角落。
我缓缓收回手,脸上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理解的笑意
“原来如此。刘骁有伤,是该多加照顾。你有心了。”
我将目光从她手中那件刺眼的大衣上移开,转向她,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姽儿,我即刻便要出,北上太原。朝歌这边,一切就拜托你了。”
听到我要走,妇姽似乎才从刚才的尴尬中挣脱出来,脸上重新浮现出惯有的坚毅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