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由攻转守,中路以硬碰硬,东线暂时放弃利用藩王,转为直接对抗。
与此同时,我也没有忘记外交斡旋。
我亲笔修书,遣能言善辩的使者秘密南下,送往建康南楚文王司马恒处。
信中,我一改以往或拉拢或威慑的口吻,先郑重承认南楚的独立地位,表示尊重其政权。
继而笔锋一转,详细分析三皇子一旦击败西凉,整合北方后,必然携大胜之威南下图谋统一的利害关系。
最后提出,西凉与南楚本无宿怨,完全可以“划江而治”,甚至“以淮河为界”,井水不犯河水,共享太平。
但前提是,必须联手扼杀大虞朝廷(三皇子)重新一统的野心。
这一次,南楚方面的反应出奇地快。
不过旬日,回信便至。
南楚文王司马恒显然也看到了唇亡齿寒的危险,同意联手。
他承诺派遣其麾下头号大将项晃,统率二十万江南精锐水陆之师,北出合肥,威胁三皇子军的南侧翼,与我西凉军形成夹击之势。
当然,条件也明确事成之后,双方以淮河为界,互不侵犯。
姬宜白看过条款后,眉头紧锁,私下进言“王爷,淮河为界,已让出淮南大片富庶之地。若再如信中所暗示,将来可能连荆楚也……此约是否过于让步?恐养虎为患。”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担忧,低声道“宜白,眼光放长远些。眼下要之敌,是三皇子虞景琰。若不能将其击败,什么划江而治都是空谈,你我或许都要身死族灭。与南楚联手,是当下破局的关键。至于约定……待灭了虞景琰,天下大势在我,届时翻脸与否,如何翻脸,还不是由我说了算?现在是求同存异,合力克敌的时候。”
姬宜白闻言,眼中闪过恍然,不再多言。
就在我刚刚处理完南楚回信,心中稍定之际,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了我的腰。
熟悉的馥郁体香传来,是妇姽。
她将下巴搁在我肩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困惑与隐隐的不安“月儿……这三皇子的人马,到底是什么来头?韩玉和百里玄霍都是沙场老将,怎么接连败在他们手里?还有那个慕容克,齐王五万大军,说破就破了……他们的战斗力,怎会如此强悍?”
她的问题,问出了此刻许多西凉军将领心中同样的疑惑与一丝动摇。
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开疆拓土,似乎在这一连串的败绩面前,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握住她环在我腰前的手,指尖微微冰凉。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身,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她高挑身躯传来的温暖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窗外阴沉欲雪的天空,缓缓道
“乱世如炉,能淬炼出的,不止是我们西凉刀。虞景琰麾下,有桑弘这等老辣谋士,有田武、慕容克这等新生代悍将,朝廷数百年的底蕴,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硬骨头。他们经历了辽东苦战,平定了山东河北,军队是见过血、打过硬仗的。而我们……或许有些轻敌了,也或许,安逸太久,骨头有点生锈了。”
我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坚定
“但这不重要,姽儿。重要的是,我们意识到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接真正的恶战。告诉将士们,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而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让我去吧,月儿,听说刘骁已经康复了,我准备带上他,一起为你挡住三皇子。”
妇姽的话语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仅仅是她主动请战的战意,更是我内心深处那些潜藏多时、盘根错节的疑虑与算计。
当她提及那个名字——“刘骁”时,一股强烈的、几乎是生理性的排斥感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
让刘骁调入她麾下?做前锋
这请求本身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丝“忠义”的色彩。
但联想到刘骁那微妙复杂的来历,桑弘的影子,以及妇姽对他那份乎寻常的关注……本能在我脑海中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不行!绝对不行!”
这句话几乎要冲口而出,理智告诉我,这无异于将一颗不知是明珠还是毒瘤的异物,更深地嵌入我最核心的防御圈,尤其还是放在妇姽这样一位既重要又让我情感复杂的人物身边。
然而,就在拒绝的言辞即将涌上舌尖的刹那,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悬挂在一旁的巨幅军事地图。
地图上,代表敌我双方兵力的标记纵横交错,但有一个点,一个被我用朱砂特别圈出的区域,格外刺眼——幽、蓟、辽东!
电光火石间,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战略逻辑取代了瞬间的情感抵触,在我脑中豁然贯通。
三皇子虞景琰麾下兵精将猛,这是事实。
但他兵力总数有限,绝无可能在全线击溃我四十余万西凉主力(加上即将参战的南楚军,总数六十万)。
他的最优策略,乃至唯一可能致胜的策略,必然是集中所有精锐,实施一次致命的“斩”突击!
目标直指我本人——西凉王、摄政王韩月。
只要摧毁我的指挥中枢,甚至击杀或俘虏我,西凉大军群龙无,南楚联盟自然瓦解,天下可定。
因此,我所在的位置——朝歌,或者说我亲自坐镇的中军,必然是他最渴望攻击的焦点,也是最具诱惑力的“诱饵”。
但,我岂能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君王不立危墙之下,这是最基本的法则。
可是,“诱饵”又必须足够真实,足够有分量,才能让虞景琰和他的谋士们相信值得投入最宝贵的机动兵力,进行一场豪赌。
纵观我麾下诸将,韩玉新败需重整,百里玄霍重伤未醒,黄胜永、林伯符各有重任,韩忠、韩宗素镇守要地……他们都有明确的战场职责,无法轻易脱身扮演这个极度危险、却又需足够分量的“诱饵”角色。
那么,还有谁?
我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前仰头望着我、眼中闪烁着请战光芒的妇姽身上。
是了。唯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