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无意间碰到了冰凉的银签和母亲温热的手指,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喉结滚动,慢慢咀嚼着,眼神却不敢再直视母亲,只是盯着自己胸前的薄被。
“甜吗?”母亲问,又叉起一块。
“甜……很甜,谢殿下。”刘骁低声道。
就这样,母亲耐心地将大半个苹果喂给了刘骁。
期间两人偶尔交谈几句,话题从伤势恢复渐渐散开来。
母亲问起刘骁在关内的家乡,问起他以前的军旅生活,语气温和,像一个亲切的长辈,又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朋友。
刘骁起初还有些拘谨,但随着谈话深入,见母亲态度随和,也渐渐放松下来,说起一些边关趣事和军中见闻,偶尔还能引得母亲掩口轻笑。
不知不觉,话题渐渐转移。刘骁看着母亲美丽的脸庞,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殿下……凉王殿下他……平日也这般关心下属吗?”
母亲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她放下银签,拿起丝帕擦了擦手,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
半晌,她才轻叹一声,语气复杂“月儿……王爷他,自然是极好的。雄才大略,心思缜密,待我也……极好。”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只是……他自幼心思便不在拳脚武艺之上,更擅长运筹帷幄,掌控大局。这乱世之中,武艺高强固然重要,但像他这般能统领全局的,才是真正的难得。”
她转过头,看向刘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有欣赏,似有感慨,也似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微妙比较“你这样的武将,忠诚勇猛,能护得身前周全,是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利器。而王爷……他是执利器之人,是下棋的人。你们……是不一样的。”
刘骁似乎听懂了母亲话中那隐约的意味,他挺直了脊背(尽管手臂不便),眼神变得坚定而炽热,望着母亲,一字一句道“殿下,小人明白!王爷是天上皓月,是执棋的君王,小人不敢与之相比。但小人誓,只要小人在一日,必以手中刀剑,护得殿下周全!王爷有经天纬地之才,统御万军,那护卫殿下安危之事,便交给小人!小人虽武艺不如殿下您万一,但有一颗愿意为殿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心!”
这番话,说得恳切而激昂,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热血与赤诚。
母亲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忠诚与那深处隐隐燃烧的、属于男性对强大美丽女性的倾慕之火,心中某一处似乎被轻轻触动。
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些誓死追随她征战沙场的亲卫们的影子,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随即,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不同于之前的浅笑,而是真正开怀的、花枝乱颤的大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胸前那对丰盈随着笑声剧烈起伏,荡起惊心动魄的波浪,深邃的沟壑若隐若现,修长的大腿也从高开衩的裙摆中完全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健康诱人的光泽。
“好!好一个‘护卫殿下安危之事,便交给小人’!”母亲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眼中还带着笑出的泪花,她伸出手,竟然轻轻拍了拍刘骁那未被绷带缠绕的肩膀,触感坚实有力。
“刘骁,你这孩子,倒是有趣,也有志气!那我就等着看你日后如何护卫我了!”
她的手并未立刻收回,那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
刘骁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笑靥如花、美艳不可方物的王妃,眼神有些直,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病房内,阳光明媚,花香隐约,一种若有若无的、越主仆的暧昧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将两人笼罩其中。
院外,玄素笔直地站着,面沉如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心中那丝不安,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大。
那日下午,妇姽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在玄素陪伴下去了刘骁养伤的偏院。
直到日头西斜,暮色渐染,她才在玄素的再三提醒下,带着一种意犹未尽的、仿佛久旱逢甘霖般的轻松神色返回王府。
玄素后来私下对妹妹玄悦描述,王妃与那刘骁相谈甚欢,从边塞风物聊到武技心得,又从兵法战阵聊到各自过往(刘骁自然隐去了关键部分),竟是聊了足足一个下午,王妃几次开怀而笑,是许久未见的、卸下所有沉重面具的纯粹愉悦。
分别时,两人眼中竟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恋恋不舍。
当晚,我在王府议事厅召开紧急军情会议,与韩玉、姬宜白、韩等心腹彻夜商讨东进方略,灯火通明直至凌晨。
对偏院中那场漫长的“探视”,以及妻子归来时眼角眉梢残留的异样神采,我忙于应对关内骤变的局势,无暇细究,或者说,是刻意选择了忽略。
然而,有些事,并不会因为忽略就自动消失。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是西凉开动全部战争机器、疯狂运转的时期。
我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浩如烟海的军务之中核查各军镇上报的兵员、装备、马匹数额;督促户部与后勤司调集、转运堆积如山的粮草、箭矢、甲胄、药品;审阅韩玉送来的、关于关中陇西地形、关隘、驻军的每一份情报;与工匠坊的大匠们讨论新式攻城器械的改进;还要不断接见从安西各地乃至更远方赶来的部族领、商队代表,或安抚、或威慑、或交易,以确保后方的相对稳定与物资供应。
在这令人窒息的忙碌中,我几乎很少返回内院,与妇姽的见面也多是匆匆数语,交代些必要事项。
我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高运转的决策机器,用繁重的国务军情,来填满所有可能滋生杂乱思绪的时间与空间。
而我刻意不去关注的那个角落,一些变化正在悄然生。
刘骁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虽然双臂留下了永久的伤残,无法再承受高强度的劈砍格挡,但基本的活动力和灵活性得以保全。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并未因此消沉,反而以一种惊人的韧性,开始尝试适应新的身体状况,甚至探索以伤残之躯运用武技的可能。
妇姽对此表现出了乎寻常的兴趣和……耐心。
她开始频繁地“光顾”刘骁所在的亲卫营偏院,美其名曰“视察亲卫训练”或“指点武艺”。
起初还带着玄素或其他女卫,后来渐渐变成了“独往”。
他们或在院中空地上切磋——妇姽依旧手持她那柄沉重的精钢长刀,刀法大开大合,凌厉无匹,舞动时风声呼啸,寒光凛冽,在整个安西确实难逢敌手。
而刘骁,则以一柄特制的、分量较轻但韧性极佳的单手刀配合一面小圆盾,凭借其依然敏捷的步伐、精准的判断和那股不服输的狠劲,竟真的能与妇姽周旋数十回合而不败!
虽然他每次都被震得手臂麻、气喘吁吁,需要良久才能恢复,但这份能在妇姽刀下支撑如此之久的“战绩”,本身就已堪称奇迹,也难怪会引得妇姽啧啧称奇,眼中赞赏之色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