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赛米拉米斯狼狈地从御座上跑下来,拉住天草四郎的手臂:“快回到宫殿内,这雨水的侵蚀性太强了,无论是人类还是英灵都会被感染的!”
是的,这些血雨不但具有腐蚀的威力,还能调动起人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恶意。只要一滴,那种无尽的绝望感就会从内心深处瓦解人的灵魂。
赛米拉米斯刚刚才拼命调动【虚荣的空中庭院】内部的魔力,收回所有的攻击手段,将魔力全部集中在防御上。
不过就算如此,也只能让宫殿内部无法被血雨侵染,外部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构筑起防御的屏障了。
亚述的女帝洁白的肌肤被雨点不断打击,同样落下了烧灼的伤痕。那些恶意和绝望感不断侵蚀着她的内心,质问着她、嘲笑着她、否定着她。
你在诞生之初就被母神抛弃,从未得到过母爱。
你的父亲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从未得到过父爱。
你因为美貌被强行从丈夫身边夺走,你的第二任丈夫被你毒杀。
你爱的因你而死,爱你的被你所杀。
你的人生中从未有人真正的在意你,你的能力和功劳被后世所否定,只有美貌和恶毒被津津乐道。
你的御主只想利用你。
可笑的一生,赛米拉米斯,你站在新的世界之前,却被世界所拒绝。
你不被接纳,你从来都不被接纳。
血色渐渐染红了赛米拉米斯的瞳孔,黑泥渐渐包裹住女帝的躯体,让她无法呼吸。
吾……接纳?
女帝在无尽的痛苦中忽然眼神一凛,咬紧了牙关大喊道:“开什么玩笑!”
“你这家伙,你这卑贱的恶意,竟敢践踏吾的意志!”
“给吾搞清楚,是吾在鸽群的抚养下也能才艺冠世,是吾的战术让亚述常胜不败,是吾在成为王妃的第三天就毒杀了王!”
“吾是最古的毒杀者,吾建造了亚述最坚固的城墙,吾远征出了最广袤的疆域,亚述的历史上谁能与吾匹敌?!”
“无论后世再怎么否认,吾之灵基都屹立在人类史之上,吾的一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是世界拒绝了吾,是吾拒绝了世界!”
绝望的污泥随着她的怒吼一扫而空,灼烧的血水落在身上也只剩下了凉意。赛米拉米斯大口喘出白汽,黑发和黑裙湿哒哒地黏在她的皮肤上。
真是的,出生那一天之后吾就再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赛米拉米斯粗鲁地将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捋到耳后,大力摇晃天草四郎的肩膀:“四郎,给吾醒醒,振作起来!”
天草四郎被她扯得一个踉跄,这才好像大梦初醒一般,用空洞茫然的目光看向女帝:“赛米拉米斯……神没有回应我。”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泪水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对不起,答应你的什么都没有做到……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赛米拉米斯看着这个生前仅有十六岁却曾在她面前发出宏愿的少年流泪的模样,忽然抬起手掌,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给吾振作起来!”
天草四郎被这一击响亮的巴掌扇得停止了哭泣,只是怔怔看着女帝。
赛米拉米斯揪紧他的衣领,强迫他站直身体,跟着自己往宫殿内走:
“如此不争气像什么样子!此时之恶被释放出来了不错,但人类还没有死绝呢。你还有我,人类还有你,既然想要实现人类救济,难道不是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类,也要把那家伙救下来吗?”
天草四郎在女帝的蛮力下亦步亦趋地向宫殿内走去,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和外界的环境,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女帝的话语。
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类,也要救济对方?
但天草四郎保护的是人类的集体,如果只剩下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不……所谓「人类的集体」,到底多少人算是「集体」?
如果「集体」意味着大多数人类,那么只有一个人类存活的情况下,是不是这就是大多数呢?
一个人类对于所有人类的集合来说太过渺小,我的救济计划为了成功,已经除掉过不知多少「一个人」了。
但是……但是……
难道我一直都是错的吗?
天草四郎的内心波涛翻涌,不断质问着自己。
我为了「人类救济」的实现,强迫自己要爱所有的人,原谅所有的人,无论善恶,无论敌友。
我想拯救所有人类,我想让所有人类都回归灵魂的本真状态,回到原本主的怀抱内。
「一切灵魂都来源于主,罪和死亡,是神唯二没有创造过的事物。」*
罪是人类自发衍生的,死亡是□□的无奈。
天草四郎一直坚信着,只要回归灵魂本身,就能脱离罪和死亡,让人类没有忧愁地永远活下去。
我错了吗?
天草四郎不断思索着。
不,我没错,我还是坚信实现人类集体救济的根本方法是回归灵魂……但是,只有集体救济才算完成了救济吗?
拯救一个人类对整个人类群体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对那个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救济。
绝望和迷茫不断侵袭,天草四郎痛苦地咬紧嘴唇,强迫自己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