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之后,邱然的身体好了些,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一些——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他正式在湛大二附院开始实习,每天起床时间比邱易还早、到家时间也比她晚。他的生活像被塞进了一个紧绷的日程表里,缝隙都不够呼吸。
除了每周六惯例的家庭聚餐,邱然很难见到邱易,甚至就连周六聚餐,邱易也开始找到借口推脱。
初春时候的比赛是最密集的,但邱易第一次……萌生了放弃网球作为职业的想法。
那念头起初很轻,轻到像训练时浮上来的杂念,可越是不允许它存在,它越是不肯散。
“为什么?你不是想一辈子打网球吗?”
程然问。
他们正在湛川大学的网球场。周六白天,程然在游泳馆教她自由泳,下午,作为回报她教他网球。程然刚帮她把护腕拆下来,语气温和、又不算惊讶。他看得出来——邱易最近心不在焉。
邱易想,打一辈子球和成为网球职业选手是两回事。以前她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网球,但最近她什么都不想做,不想训练,不想比赛,不想听课,也不想学习,数学作业连续拖了好几次。被教练和领队单独叫去问话,她也只是机械地点头。
她沉默了几秒,突然问:
“程然哥,你有没有一件事……做了很多年,以前做得很开心,可有一天突然觉得,不知道意义是什么了?”
程然认真地想了想,摇头。
“我没有。”他又补充道,“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别胡思乱想。”
程然坐到她旁边,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这是邱易能接受的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邱易突然心里一阵烦躁,或许因为程然说话的方式很像邱然。
她把手抽回来,动作不大,却很明显。
程然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
邱易别开视线,又说:“我们去食堂吧。”
程然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只点头。
邱易的球包很重,为了教他网球,还额外带了二三十个训练球。她背得有些吃力,肩带勒在肩窝里,动作不太自然。
程然见状主动提议:“先把东西放我寝室吧。以后你来湛大教我,也不用再背来背去了。”
邱易想拒绝,本能地想说不用麻烦,但肩膀隐隐作痛,又懒得讨价还价,便点头道:
“好。”
两人并排朝宿舍方向走去。
刚拐过一条长廊,邱易脚步突然顿住。
程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邱然。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挎着包,正朝他们迎面走来。湛大医学院院楼的玻璃连廊向外漏出一条淡黄色的光,落在他肩上,但他的表情完美地融合在肃杀的夜色里。
他一眼就看见两人,脚步停住。
目光先扫过邱易肩上那只巨大得不合理的球包,再落到程然手里的一对游泳用的浮漂,最后停在邱易脸上。
程然很自然地跟邱然打招呼:“学长好。”
程然大一开学报到时第一个认识的学长,竟然就是邱易的哥哥。好在邱然再没有表现出过明显敌意。冷是冷,但不为难人。
邱然也点了下头,亲切礼貌:“你们来学校约会?”
程然被问得愣了一阵,脸一下红了:“没、没有……就是练球和游泳。”
邱易一直盯着他看,似乎要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嫉妒和失落,或者一点点波动来也好。但什么都没有。
也许邱然已经戒掉了情绪,是一个只有原则、道德和责任感的机器人。
而邱然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