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上午。
双日辉芒从云缝中倾泻而下,如光柱刺穿灰幕落在结冰的水田上。
远看田面冰层晶莹剔透,晶莹冰凌在日光下闪耀,如块块镜面折射碎钻灿光,踩上窄而冻硬的田埂,赤足与冰土摩擦出干脆的“咯吱”声响。
远处几株老柳树枝条挂霜,偶尔滴落水珠,砸在冰面溅起细小涟漪,又转瞬冻结成碎块冰粒。
空气冷冽,呼出的白气在面前盘旋片刻便散去。
一边于心里盘算一边走着。
也不知道云紫銮的娘家人会派谁来这里。
说起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讲起。
自从把那个莫无忌扔出村外后没几天,行商协会就找了人过来。
这回来得倒不是那种气派张扬的巨大飞舰,而是艘造工小巧,没机翼却能平稳悬停,像枚银灰梭子的流线型飞舟。
来人恭恭敬敬,先递了名帖,说是云曦王朝有意派人来探望公主所以提前知会一声,免得误会。
当然好话是这么说的,但真意如何只能等到访客来了才会知晓。
脚步没停,继续沿着田埂往前。
来到二狗子新家的庭院门口,“吱呀”一声,随手推开没上闩的门。
“……”
看着院子里的景象不禁顿了顿脚步,心想这俩口子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云紫銮正裹着那件灵狐皮袄,蹬着做工厚实保暖,鞋面绣着云纹的山鹿软鞋,大模大样坐在雕花大椅上。
高高耸立的椅背看来就像个国王宝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下腭微扬地抬头望来。
记得清楚,那东西还是二狗子昨天冲来讨买的筑基期皮货,原本打了之后堆在库房里积灰,现在却被缝补得光鲜亮丽,毛色银亮,边缘还绣了精致的花纹,衬得那妞儿贵气逼人。
至于她身后的二狗子则像个贴身仆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但也不能说完全恭敬就是了。
因为这家伙脸上正露着那种十足变态到不行的陶醉神情,眼睛眯成条缝,偶尔凑上鼻子偷闻云紫銮头。
无言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对活宝。
不过就算云紫銮被盯得有点不自在,却仍强撑气势扬声道“既见本宫,为何不拜?”
牛娃“……”
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静如死水。
直到云紫銮总算被盯得心虚,只得目光飘移地干咳一声,装作刚才什么都没说,转头指使二狗子“二狗子,告诉他本公主今天有多好看。”
已然成为妻奴的二狗子立刻狗腿上线,满脸阿谀谄媚道“好看!俺家銮娘天底下最美!就是天上仙女下凡!”
二狗子这家伙平时读书少,成语本是用得乱七八糟,可一听要夸云紫銮,那股劲儿就上来了。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老子今天要诗兴大”的架势,张口就是一通连珠炮式的“文采飞扬”
“俺家銮娘穿这皮袄简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鸡立鹤群!”
“不只美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还是天上地下无双的凤凰,飞进俺们村这鸡窝里,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哦!”
见二狗子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脸上那叫一个陶醉,云紫銮起初听得小脸红扑扑,下巴扬得老高,觉得这傻小子今天总算开窍了,夸得还挺顺耳。
可听着听着那双柳眉却逐渐皱起。
“鸡立鹤群”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在说自己是只鸡,村里其他人全是鹤?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就是惊世大灾么?
“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是在夸人还是说自己进村把全村闹翻天了?
于是越听越感不对劲的云紫銮脸色一点点从粉红变铁青,最后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二狗子小腿上,气得咬牙切齿道“闭嘴别说了!再说本公主把你舌头拔了喂狗!”
眼见爱妻怒,二狗子只得捂着腿,一脸委屈巴巴“銮娘俺说错啥了?俺这可是字字鸡猪啊……”
而也就在云紫銮气得直跺脚,二狗子被骂得满脸无辜的时候,远处天边忽然出现一艘飞舟破云而来,通体银白,线条流畅如柳叶,舟尾拖着淡淡灵光尾焰悄无声息地划过冬日晴空。
须臾之间,飞舟已稳稳降落在二狗子家院外那片平整的冻土地上,舟身轻触地面连半点尘雪都没扬起。
云紫銮听见动静赶紧收敛,止住跟二狗子吵嘴。
挺直腰背,高傲地抬起下腭,又恢复了那副“本公主天下第一”的架势端坐大椅,目光平视前方,像在等待使节朝拜。
飞舟停稳后不久,院外便传来一道清脆如铃的少女嗓音,语调里满是天真童趣,带着掩不住的惊叹“哇──这村庄好漂亮啊!从天上看下去亮晶晶的,像镶了满地的镜子!”
推开院门,只见某个与云紫銮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蹦蹦跳跳走了进来。
她穿着精致华美的浅粉棉袄,绣满繁复的祥云瑞鹤图案,边缘滚着雪白狐裘,襟口与袖口绣着细碎金线,腰间系着同色系带,袄摆微微敞开,露出里头淡紫的绣花中衣。
至于足上则穿着一双镶金镶银的绣花鞋,鞋面绣着活灵活现的蝴蝶,鞋尖微翘,每走一步鞋面上的碎金碎银便像踩着串小铃铛般叮当作响。
在她身旁还跟着浑身重装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