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庭若市,所求非凡
章台宫“庆丰宴”后的第七日,凝香馆的门槛,当真有了被磨薄的迹象。
每日辰时一开市,那扇乌木门扉外便已悄然排起车马。来的已不仅是管家仆役,不少身着锦衣、气质矜贵的郎君或女君,竟也亲自登门。他们不喧哗,但目光中的渴望与探究,比市井讨价还价声更为灼人。
所求之物,高度一致。
“听闻陛下于宫宴示一沉香牌,名曰‘永宁’,清宁之气可镇心神。不知贵馆……可能仿制一二?尺寸样式皆可调整,价钱不必顾虑。”一位身着曲裾深衣、颇有儒雅之风的中年男子,在雅室中低声询问莲枝,指间一枚硕大的玉韘(shè)显示其军旅背景,话语却甚是客气。
“家母年高,常觉心神不宁。若能有幸请得一件类似‘永宁’的香牌随身供养,实乃人子大愿。”一位由侍女搀扶的华服贵妇,言语恳切。
“某不才,近日将外放为一郡守,欲求一牌,不求同陛下,但求有‘安镇一方’之寓意,伴我赴任。”一位即将外放的官员言辞谨慎,目光却热切。
仿佛一夜之间,始皇胸前那惊鸿一瞥的“永宁”牌,成了整个咸阳顶级圈层公开的渴望与谈资。它不再仅仅是一件香料制品,而是被赋予了“君王青睐”、“心神安宁”、“气运所钟”甚至“仕途护佑”的多重象征。拥有一件“类似之物”,成了某种身份与境界的隐秘对标。
春兰、茉莉等侍女早已得了明珠与傅云清严训,应对如流,态度恭谨却原则分明:“贵客垂询,敝馆深感荣幸。然陛下‘永宁’乃取天地独一份之树心精华,由司匠倾尽心神而成,实为孤品,意在‘镇’与‘宁’,非寻常佩饰可比。敝馆万不敢僭越仿制。”
见客人面露失望,侍女便会适时奉上一本素雅的绢册:“然贵客所求‘安宁’‘护佑’之意,天地间其他精华亦能承载。馆中司匠云力先生,善察材质本性,可依香材之独特纹路、油脂、形态,为您‘度身定制’一件世间仅有的香牌或香佩,使其香气、寓意独属于您一人。此或比追求形似,更为契合您的心意。”
二、灵材现世,天价始定
这一番说辞,配合着绢册上以精妙工笔绘出的数种“待请”香材的图样与介绍,瞬间将客人的注意力从“模仿帝王”转向了“拥有独一无二的自己”。
绢册所载,方是凝香馆真正的底气与即将掀起的风暴:
留疤天香:琼脂天香木受巨力折损或虫蚁啃噬,伤口处分泌树脂疯狂凝结、层层堆积,形成瘤状结香,纹路诡谲绚烂如风暴星空,香气醇厚中带有爆般的甘甜。仅得两块,一大一小。
雷击涅盘:古沉香树被天雷击中主干,部分碳化,另一部分却在雷火余威与大地精华交互下,异化结香,油脂线黑金交错,质地坚硬如铁,香气清冽霸道,隐有焦糖烟熏之韵。仅得一截,可制牌一、珠若干。
白奇楠:莺歌绿中万年难遇的变异,油脂呈乳白或淡金色,质软性糯,入口辛麻,香气变化堪称“一木五韵”,初凉、继甜、后乳、转梅、尾韵花香悠长,如历四季。此次仅得鸽卵大小一块,乃岩诺长老压箱底的私藏,言明“非真正识香之主不售”。
紫奇楠:红土沉于特殊矿物层中异化,油脂深紫近黑,阳光下泛宝石光泽,香气温暖馥郁,蜜甜与药香交织,有浑厚包容之感。
黑奇楠(玄璧):产于极阴涧谷,色如浓墨,质坚沉水,初闻药苦,久则化出极致甘凉与悠远檀韵,气感下沉,稳如磐石。
每一类下面,皆有小字注明预估可制器型、所需工期,以及一个令人屏息的底价。那数字,已非寻常“千金”可概括,而是以“镒金”(注:秦制,一镒为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单位起论。尤其那“白奇楠”与“雷击涅盘”料,底价后甚至附有一行更小的字:“价高者得,缘者居之。”
至于始皇那块“永宁”牌价值几何?傅云清在给少府的秘密文书中曾有一笔估算:“若以材质、工时、匠心及……非凡意义论,虽万金不易,无市可沽。”它已是越交易的象征,立于价格体系的云端,反而让下方这些“天价”灵材,显得“可以企及”了。
三、匠坊重压,静默的极限
消息放出三日,五块顶级香材的“定制权”已被预定一空。其余稍次的紫奇楠、黑奇楠乃至顶级红土沉水料,也排起了长长的订单,工期已排至来年夏初。
压力,如山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香政司后院那间朝北的静室——云力的匠作间。
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的火热截然相反,冷冽、安静,只有刻刀划过木质的沙沙声,以及不同粗细磨石打磨时的规律微响。阿力几乎住在了这里,眼下的淡青显示着连续的熬夜。他面前的工作案上,同时摆放着三件进行到不同阶段的定制香牌粗胚,每一块都需要他凝神感知,顺着完全不同的“路”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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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南疆亲传弟子已竭尽全力,负责大部分粗坯定型、粗磨和工具维护,但他们尚不能独立处理最精妙的纹理走势与最后的神韵打磨。而那两名秦人助手——墨语与青禾,依旧沉默如影,却已能将准备工作做到极致。墨语甚至能根据阿力雕刻时香屑飞溅的角度,预判他接下来可能需要换用的刀具型号,提前淬火备用;青禾则对各类香屑的收集分类精细到令人指,并能察觉阿力长时间工作后肩颈的僵硬,在他歇息的片刻,递上温度刚好的药草热敷巾。
阿力依然极少言语,但他开始用眼神或微小的手势向他们传递更复杂的指令。一次,他在雕刻“留疤天香”那复杂瘤纹时,对墨语指了指胚料上一个极隐蔽的、油脂线即将转变方向的节点,墨语凝目观察片刻,默默将一把更细的钩刀换到了他手边。那一刻,阿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然而,人的精力终有极限。订单仍在增加,每一件都需耗时良久。阿力再专注,度也已达瓶颈,且长期如此,恐有损心神与技艺。傅云清来匠作间查看进度时,看着阿力明显消瘦的侧影和案头堆积的待处理名册,眉头深锁。
四、势在必行,薪火待传
这一日,明珠亲至匠作间。她没有打扰正在对着“雷击涅盘”料沉思的云力,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工作的状态,又看了看角落里正小心翼翼为一批香珠胚进行初次粗磨的南疆弟子,以及门外廊下正低声核对物料清单的墨语与青禾。
她将傅云清唤至一旁书房,平静道:“云力司匠技艺通神,然人力有穷时。如今定制已成馆中支柱,亦是香政司连通诸方贵戚之重要纽带,不容有失,更不可竭泽而渔,损了根本。”
傅云清深以为然:“云清正为此事焦虑。阿力性情专注,恐不愿分心教授,且其家传技艺,向来……”
明珠打断他,目光清明:“规矩是人定的,亦是因时而变的。往日技艺藏于山野,为一族之生计;今日技艺显于咸阳,为两地之桥梁,更关乎无数人之‘指望’。你看那两名秦人少年,这段时间下来,心性如何?”
傅云清回想片刻,诚实道:“墨语沉敏,青禾缜密,皆非浮躁之辈,对香料与技艺有自内心的敬畏,且……似与云力有了无声的默契。”
“这便是了。”明珠颔,“阿力所守,非仅是刀法,更是‘惜物顺性’的匠心。此心若能被更多纯净之人领会,技艺方能真正流传,而非困死于一室。不必强令他广收门徒,但……”她顿了顿,“或可增设‘匠作辅院’,由阿力总领,许他自择数名心性纯良、耐得寂寞的少年为‘辅学徒’,不拘南疆秦地,只问其心。初期只令其处理基础工序,观摩学习。待阿力认可,再循序渐进。如此,既可分担琐务,保他专注核心,亦是技艺传承之始。你以为,阿力会拒绝一个能让他更专注雕琢‘雷击涅盘’、而不必分心于打磨百颗香珠的安排么?”
傅云清闻言,眼中一亮。此计既尊重了阿力的核心地位与技艺神圣性,又以实际需求和解脱琐务为切入点,给了传承一个最自然、最迫切的理由。
“安稷君思虑周全,云清知道该如何与阿力沟通了。”傅云清拱手,心中已有定计。他知道,下一次,当他将“匠作辅院”的计划,连同几名精心筛选的、眼神清亮而双手稳定的少年资料放在阿力面前时,或许将开启香政司另一个重要的篇章——匠门的薪火,将在这迫切的现实需求与无声的默契信任中,悄然点燃第一粒星火。
而窗外,求购定制香牌的马车,还在络绎不绝地驶来。凝香馆内,关于下一块“白奇楠”最终花落谁家的隐秘角逐,已在几位最具实力的权贵之间悄然展开。金银与渴望,正在这座帝国的都城,酝酿着一场关于香气与身份的无声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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