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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典成献礼 风起咸阳（第1页）

七月的咸阳，因安稷君府遇袭而弥漫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散去，另一件事却如同穿透阴云的阳光，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关注与震动。暑气蒸腾，但比天气更灼热的，是太医令官署与邻近特意辟出的“抄录院”内的忙碌。经过近一年又六个月的修订、增补、绘图、校对，以去岁安稷君所献《大秦药典》初稿为基础的《大秦药典·部定本》，终于完成最后的审定。

与初稿的“献礼”性质不同，此次嬴政决定举行一个正式的朝会，宣告药典定本的完成，并启动其作为官方典籍的颁行程序。这标志着此典将从一份杰出的学术成果，正式升格为帝国医药领域的权威标准。

章台殿内，与会者除了皇帝、太子、左右丞相、上卿蒙毅等重臣，还有治粟内史史腾、少府章邯以及博士宫、太医暑的主要官员。殿中醒目处，摆放着数套装帧统一的《大秦药典》定本手抄卷册，它们被小心地放置在铺着锦缎的案几上，旁边则是一叠叠特制的宽幅秦纸和已制备好的空白卷轴，象征着即将开始的大规模抄录工作。

明珠今日特意穿上了更为庄重的太医令丞深色衣官服，神情肃穆，身侧，数名太医令属官都神情庄重严肃。

“陛下，”明珠出列，声音清越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去岁受命，臣与太医署、博士宫通力协作，汇集天下医家之智，考校历代方药之实，历时近一载又六个月，汇集太医署、博士宫及各方之力，勘误补遗，精绘图谱，统一文辞，终成《大秦药典·部定本》。”

她示意属官打开箱盖，露出里面整齐码放、封面工整、散着墨香与淡淡草药气息的崭新书册。“此典初稿，凡一百二十卷。上册四十卷，总论医理、阴阳五行、脏腑经络、诊法纲要、治则治法、用药总义及禁忌；中册六十卷，为正编，收录天下药材凡八百三十七种，分草、木、虫、鳞、介、禽、兽、金石、果、菜、谷等部，每种皆附精细线描图谱，详述其正名、别名、产地、形态、采收时节、真伪鉴别、炮制方法、性味归经、主治功效、常用配伍、用法用量及禁忌；下册二十卷，为附编，收录常见病证验方八百余，并按急症、内、外、妇、儿等分门别类，后附急救要术摘要及防疫常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诸公，继续道：“编纂之时，力求‘有图可鉴，有文可依，有理可循，有方可用’。所录药材，大多经太医令药库实物比对，或遣人至产地核实；所载方剂，亦多经临床验证或源自可靠传承。自此，我大秦医者研修，民间用药，乃至药材贸易辨识，皆可从此典中寻得依据，减少谬误。”

言毕，她面向御座，深深一揖，语气诚挚而谦逊：“此典能成，在陛下圣德感召，洞察医药关乎生民性命国本；次在太医署上下同心，博士宫诸学士鼎力襄助，各郡献方献药者不计其数。臣不过承陛下之命，略尽汇集、整理、勘验之绵力，实不敢居功。今献此定本，愿以此为基，佑我大秦万民安康，亦恭祝陛下，春秋鼎盛，福泽绵长！”

这番言辞，功归上、归于众，己身谦退，格局开阔，气度从容。殿中众人，无论此前对明珠看法如何，此刻皆不免动容。这并非简单的邀功之作，而是一项浩大、严谨、足以惠泽当代、流传后世的扎实功业。

嬴政从御座上起身，缓步走下丹墀，来到木箱前。他随手拿起一册，翻开。纸张洁白挺括，墨迹清晰工整，绘图细腻精准，文字条分缕析。他翻到记载“人参”的一页，看了看图形，又读到性味功效，微微颔。再翻至急救篇“心肺复苏”图示，动作分解清晰，要点标注明确。

“善。”他合上册子，声音不大，却回荡在寂静的殿中，“大善！此典之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安稷君统筹有功，太医令上下辛劳，皆当重赏！”他看向明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骄傲，“爱卿谦逊，然此典经纬，非大智慧、大毅力、大公心者不可为。朕心甚慰。”

“陛下，”东方明珠今日身着庄重官服，她指向那些卷册：“定本较之初稿，增补新载药材五十七种，修订图谱二百余幅，调整方剂配伍近百条，总卷数仍为一百二十卷，然内容更为精当、体例更趋统一。尤为关键者，所有文字、图谱皆已最终审定，可为标准。”

她转身，向御座深深一揖：“今定本已成，臣谨代表药典局与太医令，奏请陛下明诏：一，以此定本为唯一官定标准；二，由少府供应特制秦纸、笔墨，由太医令及博士宫统筹，招募并考核百名善书文吏，于‘抄录院’集中进行批官抄；三，抄成之官本，颁行天下！使各郡太医署、边军医营、官学乃至经特许之民间医家，皆可得标准官本而习之、用之。使我大秦医药之学，有国典可依；天下万民之疾，有准绳可治。此乃陛下泽被苍生之圣德，亦是众同僚心血之凝聚，臣惟愿奔走促成，以竟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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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陈奏，清晰勾勒出了从“定本”到“官抄”再到“颁布”的完整流程，突出了“标准化”和“官方权威”的核心，完全符合当时的复制技术条件（手抄）和行政程序。

嬴政颔，目光扫过那象征着知识与权威即将传播的卷册与纸张，沉声道：“准奏！自即日起，《大秦药典·部定本》定为官修医药标准典籍，永为校勘之基。着少府优先供应抄录所需一应物资。着太医令、博士宫共选善书通文之吏百人，立抄录院，严格依定本抄录。批官抄三百部，务求字迹工整，图样清晰，不得有误。抄成后，由太医令钤印，分边军、各郡县官署及太医分支。此典当传习天下，后世循此例增修。”

他随即下达了一系列具体诏令，涉及人员选拔、物资保障、抄录规程、分次序等，将一项文化工程转化为有条不紊的行政指令。

殿中众臣，面对此等扎实且规划周详的文治功业，大多流露出叹服之色。李斯捻须沉吟，似在考量此举对统一思想、规范技术的深远影响；王绾面露欣慰，此乃实实在在的惠民之政。

然而，就在这庄重的颁布仪式即将圆满结束之际，廷尉府一名属官神色凝重地匆匆入殿，于廷尉姚贾耳边低语数句。廷尉脸色微变，快步上前，于御阶下跪奏：“陛下，臣有紧要案情奏报。”

嬴政眉峰微动：“讲。”

“遵旨追查安稷君府遇袭案，现已查明，那名在逃药材商人‘吕鞅’，于三日前被现溺毙于渭水支流，似是灭口。在其城外隐秘货栈中，搜出未及转移的涉案矿物粉末，以及……”廷尉顿了顿，“以及数封以密语书写的帛书，经廷尉府人员破译，其内容涉及刺探陛下行止、太医令要务，并有收买博士宫、郎中令下属低级官吏之记录。其中，有提及‘阻药典颁行，乱医政民心’之句。”

话音落下，殿中瞬间鸦雀无声。方才药典定本颁布的庄重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冷消息骤然打破。敌人的毒计，竟连这惠及全民的医药典籍之推广，也要蓄意破坏！

嬴政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度沉冷下去，眸中凝结的寒意，让整个章台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他没有立刻作，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殿中众人。

“好，很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地，“偷机密，纵火，刺杀，如今还要乱我典章，阻我仁政。这咸阳城中，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鬼蜮之辈？”

“廷尉姚贾。”

“臣在！”

“此案，升格查办。由你与李斯、蒙毅共理，全力协查。给朕彻查到底，凡有牵连者，无论其职，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李斯、蒙毅、廷尉齐齐凛然应命。

“今日药典定本已成，官抄即始，此乃彰明正道之举。”嬴政最后看了一眼那即将被百名文吏精心誊抄的定本，语气斩钉截铁，“就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看看，朕要推行的光明大道，绝非其卑劣伎俩所能阻挡！退朝！”

朝会在一片肃杀与凝重中结束。药典即将以官本形式传世推广的喜讯，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一场在帝国心脏地带进行的、关乎文明推广与阴谋破坏的隐秘较量，骤然升级。

明珠随众人退出大殿，冬梅紧随其后，嬴政站在高高的御阶上，望着明珠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殿内那套即将启动大规模手抄的定本，对身旁的景琰低声道：“药典抄录之事，必须确保绝对稳妥。抄录院内外，给朕布下天罗地网。还有，告诉蒙毅，清洗的网，可以收得更紧些了。让安稷君去兰池宫暖阁喝茶。”

“唯。”景琰躬身，声音里也透着一股肃杀。

知识的传播与黑暗的阻挠，在这一刻，于咸阳宫的大殿内外，形成了无声却激烈的对峙。百名文吏的笔尖即将划动，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已悄然进入新的阶段。

朝会在一片肃杀与凝重中结束。药典即将以官本形式传世推广的喜讯，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一场在帝国心脏地带进行的、关乎文明推广与阴谋破坏的隐秘较量，骤然升级。

明珠随着众人退出章台殿，夏日的阳光刺眼，她却感到一丝寒意。冬梅无声地贴近她身侧。

“安稷君，陛下口谕，请您前往兰池宫暖阁稍候。”景琰悄然而至，低声传达。

兰池宫暖阁，并非正式宫殿，而是嬴政处理政务间歇休憩的私密所在，陈设雅致，临水而建，窗外荷风送爽。

明珠步入时，嬴政已卸下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粼粼波光。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朝堂时的冷厉冰霜已消融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不易察觉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