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意识如溺水者般挣扎着浮出水面。
苏挽晴睁开眼,视线最初是模糊的——冰蓝色的天花板、流淌的暗红光影、以及某种宏大而急促的能量波动声。她眨了眨眼,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先感知到的,是右臂。
从肩膀到指尖,整条手臂仿佛浸泡在冰冷的、不断蠕动的铁水中。暗红色的污染纹路已经蔓延到锁骨,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会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层的、仿佛骨髓在被啃噬的酸麻感。她尝试动了动手指,反应迟缓得可怕,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皮革在操控傀儡。
然后,她看到了凌昭。
他就躺在不远处,身体蜷缩着,半边身子压在冰台上,一动不动。银灰色的衣袍被暗红污染侵蚀得斑驳不堪,露出的皮肤龟裂干枯,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冻结的树皮。他的脸侧向这边,双眼紧闭,唇角残留着已经凝固的血痂,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最让苏挽晴心脏骤停的,是凌昭眉心——那里原本应该有时空道韵流转的光泽,此刻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耗尽了。
为了保护她,为了创造那个阵法需要的时机窗口,他将自己的一切——修为、神魂、甚至作为修士的根基——都燃尽了。
“阿……昭……”
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苏挽晴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右臂的污染让她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回冰台。冰冷的触感顺着脊背蔓延,让她打了个寒颤,意识却因此更加清醒。
她抬起头,看向冰渊中央。
那里,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胚胎”正悬浮在半空,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布满血管般纹路的薄膜。胚胎内部,隐约能看到一枚搏动的暗红晶体,以及一道正在迅消散的、银灰色的虚影——那是凌昭的时之影,它抱着晶体,用自己的存在为代价,强行将时灾拖入了临界态。
胚胎下方,生死轮转逆命阵正在全功率运转。
银灰色的时空框架与淡金色的日轮、冰蓝色的月轮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阴阳鱼图案,将整个胚胎笼罩其中。阵法不断从周围冰层中抽取残存的守墟长老灵力,转化为纯净的能量,注入胚胎。
但还不够。
苏挽晴能清晰地感知到阵法核心的“饥饿”——它在渴求最后的那股力量,那股能逆转阴阳、将“死”转为“生”的“纯阳生力”。
而那是只有她,燃烧太阴本源、逆转阴阳后才能提供的东西。
“选择……”
冰渊中,响起了骨叟的声音。
不是通过傀儡,而是本体亲临。
苏挽晴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骨叟不知何时已站在冰台的另一端。他依旧披着那件宽大的灰色斗篷,但兜帽已经滑落,露出那张布满暗红纹路、干枯如同骷髅的脸。他的双眼完全化为暗红色,手中那根扭曲的手杖此刻正不断向下滴落粘稠的暗红液体,每一滴落在冰面上都会腐蚀出一个深坑。
“苏家的小丫头……”
骨叟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你的同伴已经为你铺好了路。”
他抬起手杖,指向那个暗红胚胎:
“时灾正处于最虚弱的临界态,你的阵法也已就位。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把‘火’——你的太阴本源逆转出的纯阳生力——就能完成转化。”
“但你知道代价吗?”
骨叟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苏挽晴耳中:
“太阴逆转,阴阳倒悬。你会根基尽毁,修为尽散,从此沦为凡人,寿不过百年。而就算这样,转化成功的概率也不足三成——因为时灾的本源是‘归墟’,是万物终结的概念。你用‘生’去对冲‘死’,就像用一捧雪去扑灭火山,结果只会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雪被蒸,火山依旧。”
苏挽晴沉默地看着他。
然后,她笑了。
一个苍白但异常平静的笑容。
“所以呢?”她轻声问,“你要劝我放弃?”
“不。”骨叟摇头,“我是要给你……另一条路。”
他摊开左手,掌心那枚完全睁开的暗红眼瞳纹路,此刻正散出妖异的光芒:
“加入我。”
“用你的太阴之体作为‘容器’,接纳时灾的部分力量。然后,我们共同融合时灾,成为新的‘归墟之主’。”
“那样,你不仅能保住修为,甚至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与道同在。”
骨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想想看,你不再需要担心寿元,不再需要畏惧任何敌人,你将越凡俗,成为概念本身。而你的同伴……”
他看向昏迷的凌昭:
“我可以用时灾的力量为他重塑身躯,甚至……找回他那些被冰封的族人。”
苏挽晴安静地听着。
等骨叟说完,她才轻声开口:
“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