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坦白了一切,向我咨询法律意见。”
“那她有没有提到自首意图?”
“没有。不过我劝过她,希望她能将自首纳入考虑。”
“那高辉到底知不知道给程朵注射的不是毒品,而是毒剂?”
“她一直都不知道。她当时也问过宋昕,但宋昕装傻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信了,一直都以为是毒贩的错。”
停顿几秒,再次发问的是戚沨:“关于你放在事务所的肌松药,还有没有新的解释?”
“我是真的搞不懂那瓶药和高辉的死有什么关系。”罗斐的情绪略有起伏,似乎很不满这样被冤枉,“那瓶药是我自己在吃的。它的药效很快,如果是我给高辉下的药,她不会晕倒在自己家里,而是在事务所。”
事实上,高辉自己也买过肌松药,和罗斐的肌松药还是同一种。在高辉家里也找到肌松药的药瓶,网络上也有高辉下单的海外订单记录。
戚沨说:“高辉当晚吃的肌松药,是从药盒里拿出来的。据她母亲程芸说,高辉一周会整理一次药盒,每天按时服用其中一格。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将当晚服用的药物替换掉,而高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这种肌松药和她吃的劳拉西泮,以及当晚吃的带有酒精的炖鸡,三种物质混合在一起,这才导致死亡。”
“听上去说得通,但这里有一个问题。”罗斐反应很快,“程芸是高辉的母亲,知道高辉的生活习惯不奇怪,可是我怎么会知道高辉有将药分类服用和一周整理一次药盒的习惯呢?这件事你们能证明吗?如果不能,那么所有推断都是假设。”
仅凭假设是不能指证一个人的。
这一刻的罗斐似乎又恢复到以往的专业,打点也十分准确。
罗斐又道:“周警官的死,我不会推脱责任。相比之下,周警官的那件事性质更严重。既然我都已经承认了,高辉这件事我根本没必要狡辩。我说的都是真的,高辉的死我真的不知道内情。”
这话听着也没错,可与此同时在戚沨脑海中却浮现另一道声音:“那怎么一样呢?周警官的死罗斐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也不知情,情节上可以从轻发落。但是调换高辉的药,却充分说明了主观故意,以罗斐对法律的认知,必然不会承认后者。”
然而质疑归质疑,戚沨面上什么都没说,更没必要与罗斐分辨。
还是那个道理:找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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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17章“以后不要再提了。”……
又一次审讯结束,夏正看上去收获满满,迫不及待地来到戚沨的办公室,将自己整理好的思路一股脑吐出。
当然,思路之所以如此畅通,和罗斐的“坦言”脱不开关系。
没想到戚沨全程微笑听完,迟迟没有明确表态,夏正看不明白,便问:“戚队,听完罗斐的供述,你一点……”
该怎么说呢,夏正一时找不到用词。
“兴奋、振奋?”戚沨说了两个词,接着道,“他的供词目前只能相信三分,至于是那三分,等找到证据才能分辨。”
这么少?
夏正说:“可是根据现有线索,他的供词基本符合证据链。”
“不要忘了他是做什么的。”戚沨说,“依据现有的线索填补空白,讲出一个既符合逻辑又能从某个程度上达到自保目的的故事,对一个刑辩律师并非难事。即便这是他第一次讲述,他一起手就能与众不同。不要忘了,案子发生已经有些年了,这几年我相信罗斐一定时不时就会回想当年案发的细节,将它们重新排布,再进行一番修饰,达到一种他想要的效果,以备不时之需。”
有很多案件都会面临证据不足的情况,这个时候就需要证明力和用逻辑排除一些不合理的可能性。
事实推定和逻辑论证在这个时候非常重要,但并不是说,经过这两道所呈现出来的“故事”就一定是事实。
上了法庭,如果证据不足,那么最主要的是就是让审判长相信“你”的逻辑,当然要逻辑自洽,以及和现有证据的指向一致。
而罗斐的供述全都做到了。
戚沨几句话就将夏正的情绪打了下来,夏正冷静了一会儿,坐下问:“你不相信他?”
戚沨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是我男朋友的时候,他是李蕙娜的代表律师的时候,我都不完全相信,何况他现在是个嫌疑人。我唯一相信他的时候,就是上高中时补课的那一年,可事实证明了,就连那时候的相处都藏着谎言。”
夏正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戚沨没接话。
有层意思她也没有说破,想着有一天时机成熟了,火候儿也够了,夏正自己就会明白。
事实上,这里面的门道她也是前两年才发现的。
那就是有些案件永远不可能将“现实”“真相”呈现出来,警察侦破案件也只能做到尽可能去还原,至于还原多少还要看证据“不完美”到什么程度。
片刻后,戚沨这样说道:“是人就有人性,无论是罗斐还是宋昕,他们在人性展现这一块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律师,他一定会在东窗事发之前就在脑海中复盘经过,修补故事逻辑。等将来抓到宋昕,我相信咱们还会听到另一个更为生动的版本。到时候再结合证据链去审视整个案情,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咱们去分辨。”
闻言,夏正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看着戚沨。
戚沨问:“怎么,你想说什么,说吧。”
夏正垂眼想了想:“我原先还以为……”
“以为什么?”
夏正措辞片刻,却找不到更委婉的表达,索性鼓起勇气说:“如果是我的女朋友一直在骗我,多年后还被我抓到,我想我会生气,也会难过。但是戚队你……好像这些情绪都没有。”
戚沨有点想笑:“你觉得我太坚强了?”
“不。”夏正摇头说,“知砚说过,坚强就是一种内在脆弱的外在表现。只有受到伤害的人才谈得上坚强。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额,就当是我好奇吧,你可以不回答……”
这话还从没有人问过戚沨,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一种坚强,再用这种解读套用在她身上。
而夏正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也有点后悔,似乎这样的话题还是知砚来问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