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两位。”这位老师的脸上重新染上几分深沉又真实的疲惫,她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原本的警惕却已经消散了绝大部分:“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来说正事吧。”
“哎呀,”我有点惊讶:“您这就不担心了?”
“……我想不到还要担心下去的理由,也想不到自己手里还有什麽能和你对抗的筹码。”她万分复杂的瞥了我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强行忽略掉压力最大的那一部分真相:“我只需要告诉我自己,您现在的确站在我们的这一边。”
苏红棉当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对这种地方毫无敬畏之心的傲慢本质丶独一无二的特殊身份,再加上如此迅速捕捉情报的能力……
好一点的推测,是暗网哪个此前不曾露过面的年轻天才;至于更坏的猜测,那麽就只能想象是对方和怪谈副本同一纬度的特殊存在了。
不幸中的万幸,态度也好,做法也罢,迄今为止,对面并未展露出太有针对性的敌意。
而若是再天真些,想法再侥幸些,自我催眠对方和己方是同一阵营的,其实也不是不行。
苏红棉闭着眼睛不再看我,显然就是在做这样的努力。
这会,沈栀那走向奇怪的脑回路这会忽然又接上正轨,很惊愕的看向苏红棉,愣愣问道:“您原来……?”
“她还记得很多事情,不过暂时还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我接过话头,替眼神已经写满太多无奈的苏老师主动解释道:“简单来说,她和其他老师的情况不一样,虽然也是成为了学校的养料,被抽取的记忆和知识也有,但不多。”
“……”
信息量忽然爆炸,沈栀眨眨眼睛,看表情正在努力理解。
苏女士叹了口气,整个人干脆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了椅子上。
“……没什麽特别的,而且也不像你说的‘没有被抽走太多记忆’,实际上,你们要是再晚来十天半个月,我估计也就是什麽都不知道了。”苏红棉揉揉额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至于她用的方法,说起来很简单,苏红棉在学校里的职位在她的现实中有部分重叠之处,她察觉到问题所在後,干脆借着这点重叠的影子,以强制催眠的方法混淆了两者之间的真实。
“实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我坚持这麽想丶并坚持这才是唯一的‘真实’,那麽这就可以是真正的答案。”
学校对苏红棉的塑造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的自我认知,打个比方,成为养分被转化之後,她本来可以坐到副校长级别的职位,但是她一定要强制洗脑,反复告诉自己,自己的能力就只是个教导主任的程度——
最後就是她信了,学校也信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坚信”不会一直坚持下去,当苏红棉对外界的执念逐渐模糊,一点点无意识的展露出自己的真实能力,学校迟早也会注意到她的隐瞒,并将错误的地方再度纠正回去。
但现阶段至少还是成功的——简而言之,唯心主义大胜利。
至于解除催眠的方法也很干脆,若是将来遇到可靠的後辈,最终也知道来找自己求助的话,那麽她会想起来这最後一点可用的记忆,至于能帮多少,又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
苏红棉对我坦白的足够干脆,而她补充的这一点,也切实证明了我最後一个猜想。
——“学校的规则是可以改写的”。
但是本质的真相不会修改,能被改动的只有老师和学生眼中的那一部分描述。
这样就行了,我很满意地点点头,有了这一点确定,接下来只需要梳理这学校的各条规则究竟来自何人的意志书写,後续许多事情就都会变得很有意思了。
临到最後,苏红棉即使表情压抑,但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叫住了我:“我能否问一问,您为何会选择帮助我们?”
那个实习教师的牌子,某种意义上代表的就是这个学校里独一无二的特权阶级。
这个副本本身给予了最高规格的偏爱,可对方看起来偏偏兴致缺缺。
若说她是误入其中的普通人,对方身上却少了人类身上最关键的求生欲;可要说她是与学校一样的非人存在,对比学校近乎殷勤讨好的态度,她又是如此鲜明地选择站在了人类的这一边。
——不对等。
无论是人类一方,还是学校为代表的怪谈一方,在她面前,都是毫无悬念的不对等。
苏红棉此时此刻,恐惧的就是这个。
因为那代表着永远没有筹码,无论是人类还是怪谈,最後胜利的天平要如何倾斜转动,全部系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她看着我,屏息凝神,等待着一个并不期待丶但又必须要确定下来的结果。
我如她所愿,漫不经心地笑着回应。
“嗯,因为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