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眸色深沉如海,中宫威严弥漫开来,使得殿内气氛更加压抑,嘴里却是淡淡说道:“皇上厚爱,自然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造化,只是,宫规礼法,乃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有些规制,还需谨慎些才好,时时自省,莫要因一时之喜,忘了根本,惹来前朝后宫不必要的非议与物议,届时,徒惹皇上烦心,也伤了皇家体面,那便不美了。”
语调平缓,却字字千钧,警告之意,森然无比。
戚昭仪却不以为意,面上绽开更显尖锐的笑靥,戏谑道:“娘娘教训的是,嫔妾记下了?不过皇上昨日也对嫔妾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祖宗家法固然重要,但君王之心,更在情理二字。只要他心中高兴,看着欢喜,赏嫔妾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不必拘泥那些虚礼,皇上还说他就喜欢嫔妾这般鲜亮明媚,能让他开怀呢。”
她将皇上抬了出来,话语中的跋扈与倚仗,已是昭然若揭,几乎不加掩饰。
皇后的心狠狠一沉,仿佛坠入无底冰窟。
皇上竟如此纵容戚氏!这份恩宠,已然成了悬在中宫之位上,最锋利的一把剑。
口舌之争毫无益处,只会显得她这中宫狭隘善妒,与妃嫔争风吃醋,皇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而将视线扫向众人,换了个无关痛痒的话题,“今日天气虽热,但御花园荷花池畔想来尚有几分清凉,诸位妹妹若是无事,也可结伴去走走,赏赏荷,散散心……”
然而,戚昭仪显然不愿就此罢休。
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最终却落在了梨花身上。
“哟,”戚昭仪用一柄绣着牡丹图样的团扇半掩朱唇,出一声夸张的惊叹,“瑶婕妤,今日打扮的这样素净,若非本宫眼神尚可,仔细瞧了瞧,险些都要看不见你了呢!”
梨花闻言,缓缓抬起头,对上戚昭仪充满挑衅目光,却并未立刻回避,只是静静回望,如同平静的湖面,映照出对方的咄咄逼人。
戚昭仪团扇轻摇,带起一阵馥郁的香风,继续说道:“瑶婕妤向来喜静,性子淡泊,不似我等俗人,就爱这些个热闹鲜亮的物事,觉得唯有如此,方不负这青春年华,不负圣恩隆宠。”
“只是……”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尖锐起来,“瑶婕妤这身打扮,未免也太过素净了些,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饰,知道的,说是婕妤性子喜静,不慕奢华,不知道的,远远瞧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宫里不得脸的小宫女杵在这儿呢!”
戚昭仪刻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掷出接下来的话,“或者以为是咱们皇后娘娘治理六宫,御下严苛,竟连份例内的饰用度都克扣了你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岂非平白污了皇后娘娘仁厚贤德的名声?瑶婕妤,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在这满殿珠光宝气之中,尤其是在戚昭仪一身明艳打扮之下,梨花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薛容华听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脸白得像纸,飞快地瞟了梨花一眼,汤容华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戚昭仪说话太过刻薄难听,但也不敢在此刻出声。
听起来这番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却又把火烧到了皇后头上,是想将她置于两难之地?
想着,梨花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声音微颤道:“戚昭仪说笑了,嫔妾身份低微,不敢与各位争辉,亦不敢奢求华服美饰,皇后娘娘仁厚贤德,待六宫姐妹一视同仁,赏赐丰厚,从未有过半分苛待。是嫔妾自己觉得资质平庸,德才浅薄,这般简单装扮,更合身份,心中也更觉安稳自在,惶恐之心稍减。”
既谦卑地回应了戚昭仪的挑衅,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安分,又将皇后的仁厚贤德高高捧起。
戚昭仪冷哼一声,团扇摇得快了些,带起一阵更浓的香风,“瑶婕妤何必总是这般妄自菲薄?不过,谁不知道,你可是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的,这日后啊,说不定是谁的福气更大呢!”
“只是,这福气运势来了,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接得住,可别麻雀飞上了枝头,却晕了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皇后的脸色在这一刻微微一沉,戚昭仪的嚣张跋扈与口无遮拦让她心生不悦,这无异于在挑战她作为皇后的权威。
但与此同时,看到林氏被戚昭仪如此当众羞辱,心中因五凤钗而起的强烈嫉恨与危机感,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
是啊,戚昭仪如此锋芒毕露,气焰嚣张,确实需要一个能与之抗衡人。
林氏出身卑微,毫无根基,真是一颗不错的棋子,若她能得宠,甚至让皇上对戚昭仪的跋扈生出些许厌烦,那对自己而言,无疑是利大于弊。
更重要的是,若林氏真能顺利借腹生子,那么戚昭仪对她的所有折辱,来日都可能成为自己拿捏林氏,让她更加依附于自己的筹码。
让她们二人相斗,鹤蚌相争,自己这渔人,方能坐收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