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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的风与猝不及防的眩晕（第1页）

操场的风与猝不及防的眩晕

九月的风带着秋老虎的馀威，卷着操场跑道上的热浪，扑在每个穿着黑灰色校服的学生脸上。高二（3）班的体育课排在下午第一节课，阳光把红色塑胶跑道晒得发烫，体育委员李阳举着考勤本，扯着嗓子喊：“都到齐了吗？今天体育质量检测，先测八百米！”

刘念初站在队伍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作为班级的学习委员，她早上刚收完作业，又帮王老师整理了比赛获奖的材料，此刻胸口那道旧伤隐隐有些发沉，像压了块温热的石头。

“念初，你还行吗？”丁星禾凑过来，手里拿着瓶冰镇矿泉水，“不行就跟张老师说一声，你刚大病初愈，检测不参加也没事。”

刘念初摇摇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来片刻清凉：“没事，就是跑慢点，总不能一直躲着。”她摸了摸胸前的校徽，想起上周吴妈妈还叮嘱她“运动别逞强”，当时她笑着答应了，可真站在跑道上，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

体育老师张老师是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秒表，吹了声哨子：“女生组，第一组准备！刘念初，你在第三组，先活动活动腿脚。”

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刘念初擡头望去，吴敏正站在树荫里，手里拎着个保温杯，显然是刚上完课过来的。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学生们的黑灰色校服形成柔和的对比，看见刘念初望过来，还笑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吴老师怎麽来了？”丁星禾眼睛一亮，“肯定是来看你的！”

刘念初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像被什麽东西熨帖了，原本发沉的胸口似乎也轻快了些。她活动着脚踝，看着前面两组同学跑过，听着张老师报出的成绩，默默在心里定了个目标——不追求第一，只要能稳稳跑完就行。

“第三组，上跑道！”

随着张老师的口令，刘念初和另外五个女生站上起跑线。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目光落在前方的终点线，吴敏就站在终点线旁的树荫下，正低头跟张老师说着什麽，手里的保温杯放在石凳上，冒着丝丝热气。

“预备——跑！”

哨声响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冲了出去。刘念初刻意放慢了脚步，保持在中间位置，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塑胶跑道被晒热的味道。跑到第二圈时，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那道旧伤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有根细针在里面搅动。

她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手不自觉地按在左胸上。视线有些发花，前面同学的背影开始晃动，耳边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也变得模糊。

“念念，稳住！”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吴敏的声音。擡头望去，吴敏正站在跑道内侧，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带着担忧，却还是朝她用力点头。

那一瞬间，刘念初忽然想起爸妈以前带她去爬山，她累得哭鼻子，爸爸就是这样在前面朝她招手：“念念，再走两步就到山顶了，风景可好看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了上来。她咬紧牙关，甩开按在胸口的手，加快了脚步。胸口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像潮水似的一波波涌来，但她的目光始终盯着终点线，盯着那个站在树荫里的身影。

超过一个，又超过一个……离终点线还有五十米时，她已经冲到了最前面。耳边的风声里，似乎混杂着丁星禾的尖叫和吴敏的喊声，她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知道要往前冲。

双脚跨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凭着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张老师报成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分四十五秒！第一！”

她想停下来，想回头看看吴敏，可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天旋地转，香樟树的影子丶黑灰色的校服丶红色的跑道……所有颜色都搅在了一起，胸口的疼痛骤然加剧，像有什麽东西炸开了。

“念念！”

这一次，她清晰地听到了吴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在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她，熟悉的艾草香萦绕在鼻尖，像小时候摔倒时，妈妈抱起她的感觉。

“张老师，快叫校医！不，直接送医院！”吴敏的声音在发抖，她抱着刘念初软软的身体，摸到她左胸的衣服下一片温热的湿意，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念念？念念你醒醒！”

丁星禾冲过来，看到刘念初苍白的脸和吴敏手背上沾的血迹，吓得哭出声：“念初！念初你怎麽了？”

张老师也慌了神，赶紧掏出手机打120，又让旁边的同学去叫班主任。吴敏小心翼翼地把刘念初平放在树荫下，解开她校服的领口，用自己的外套垫在她头下，指尖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很微弱，但还在呼吸。

“别怕，妈妈在呢，救护车马上就来……”吴敏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轻声说着，眼泪滴在刘念初汗湿的额头上，“都怪妈妈，不该让你跑的……”

阳光依旧刺眼，操场上的喧闹仿佛被隔在一层玻璃外。吴敏紧紧握着刘念初冰凉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有事，我的孩子。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操场的寂静。当医护人员擡着担架跑过来时，吴敏的黑灰色校服裤膝盖处已经沾满了尘土，手里还攥着刘念初掉落的校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跟着担架跑向救护车，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是她妈妈，我跟你们去！”

车窗外，香樟树的影子飞速倒退。吴敏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刘念初，胸口起伏微弱，左胸的纱布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块，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遍遍地说：“撑住，念念，撑住……”

她知道，这道伤牵连着太多过往，也牵连着她全部的牵挂。无论付出什麽代价，她都要让这孩子平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