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前夜,京都地脉震七次。
第一次震动时,城南古井喷出黑水,井底浮起三十六具无面尸,皆着学子青衫;第二次震动,皇城琉璃瓦片片自裂,拼出一个“契”字;第三次,国子监藏书楼万卷典籍无风自动,齐齐翻至《命枢录》残篇;第四次,刑部大狱铁链尽断,囚犯跪地叩,齐声低语:“她来了。”第五次,宫中太后梦魇惊醒,见床前立一无影人,手持锈剪,口吐血铃声。
第六次,林府祠堂祖宗牌位尽数倾倒,唯有初代守言堂主的灵位逆向而立,香火自燃。
第七次——
地底深处,轰然裂开。
林晚昭坐在轮椅上,由沈知远亲手推入皇城地脉入口。
她已不能行走,经脉逆流、神魂撕裂的后患在三日前彻底爆,双腿如枯枝般垂落,可她双目清明,瞳底似有两簇幽火在燃。
三十六亡魂浮于前路,无声开道。
他们皆是曾被共主命契吞噬的清流子弟,魂魄不得归渊,却因林晚昭剪断三成命线而得一丝清明。
此刻他们以残魂为灯,照亮通往地脉中枢的幽冥之路。
银剪噬魂鸦踉跄飞至,羽翼滴落黑血,口中衔着最后一片残铃。
那铃声本该无声,可林晚昭听得真切——是母亲临终前哼的摇篮曲,断在第三个音上。
沈知远握紧她冰冷的手,嗓音沙哑:“让我替你走完这一步。”
她未语,只缓缓抬手,止住他的话。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断契剪。
刀身刻满密文,九代守言族长以心头血祭养,每一滴都浸着一个家族的绝响。
此刻,剪刃忽颤,铭文浮现,血光流转:“命不归契,魂不归渊。”
林晚昭低头凝视剪锋,忽然笑了。
那笑极轻,却如霜刃破空,割裂了千重阴霾。
她用指尖在掌心划下一道血痕,写下三字:我自己。
沈知远心口一窒。
他知道,从她决定以疯癫为饵、诱共主暴露命契节点那刻起,这条路便只能她一人走到底。
她不是失控,不是崩溃,而是将自己炼成了最后一道阵眼——以血为引,以魂为线,以命为祭。
地脉中枢到了。
黑玉玺悬浮于空,通体如墨,却无印文。
十三条命线如巨蟒缠绕其上,每一条都连向京都一处权贵命格,扭曲蠕动,吞吐阴气。
其中一条极细,近乎透明,却直直刺入林晚昭心口——正是她自幼便有的灯痕所在。
那是共主命契的锚点,也是她生来就被选中的证明。
林念安紧随而至,手中捧着命契录卷,指尖抖:“姐……你不能用双生魂做引!一旦嫁接,剪断之时,你也会——”
“我也会魂飞魄散,对吗?”林晚昭轻声接话,目光却未离玉玺,“可你们忘了,我从不是一个人活着。”
她闭眼,脑海中三十六张面孔一一浮现——春祭夜被活祭的同窗,母亲身边被毒杀的婢女,查案途中莫名暴毙的小吏……他们的声音,从未消失。
只是被压在命线之下,成了共主脚下的尘。
而现在,他们回来了。
她忽然抬手,将断契剪猛地刺入自己心口!
血喷如雨,溅在黑玉玺上,竟出滋滋腐蚀之声。
可更诡异的是,那十三条命线猛然一颤,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牵引——林晚昭体内,竟有第二道魂魄缓缓浮现,与她本魂交叠,形成罕见的“双生归契”之象。
“她要把命契钉在自己身上再斩!”林念安惊呼,手中命契录卷轰然自燃。
林晚昭咬牙撑住剧痛,唇角却扬起一抹近乎神性的冷笑:“你说命契掌控生死,说天命不可违……可你可曾想过——”
她缓缓举起染血的断契剪,对准黑玉玺核心,声音如雷贯地:
“当执剪之人,正是你当年亲手献祭的祭品时,这命,你还握得住吗?”
剪刃高悬,天地骤静。
风停,血凝,魂止步。
就在这一瞬,黑玉玺无字面忽有血光涌动,缓缓浮现一行字——
命在,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