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昭醒来的第七日,守言堂的香火从未断过。
每夜子时,她都会悄然起身,素白衣裙拖在青砖地上,像一缕游魂。
她不点灯,也不唤人,径直走向灵坛。
烛火映着她苍白的脸,指尖忽然裂开一道血口,鲜血滴落,在黄纸上蜿蜒成阵——十一根灯骨,错落有致,脉络分明,竟与古籍失传的“命脉连接图”分毫不差。
沈知远藏在屏风后,第三次亲眼看见这一幕。
他眼底沉,指节攥得白。
前两日他还以为是梦游,可这已非偶然。
她画的不是符,不是咒,而是某种牵动生死命线的图谱。
更可怕的是,每当她画完,坛上三十六盏残魂灯便会同时轻颤,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回应。
“晚昭。”他终于忍不住走出,声音压得极低,“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没回头,笔尖顿了顿,忽然轻笑:“你在怕我吗,小远?”那一声“小远”,稚嫩得像是七八岁的孩童,可她的脸,却冷得像冰。
沈知远心头一紧——她又错乱了。
上一回,她把他当成了幼年陪读的小厮,叫他“阿福”,还让他跪下捧茶。
再之前,她拉着林念安的手,泪流满面地唤“娘亲”,吓得林念安几乎失语。
可此刻,她虽神志不清,手下的动作却精准得可怕,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替她看,另一颗心在替她记。
他不敢动她,只能默默守在门外,一夜又一夜。
而另一边,林念安已悄悄寻至京都最偏僻的鬼市。
泥墙矮屋,腥风扑鼻,一个佝偻老匠人坐在角落,手中绷着一张人皮,针尖蘸血,一针一针刺入皮面,勾勒出复杂命线。
那皮泛着诡异青灰,竟似从死人身上剥下。
林念安本欲退走,却忽觉灵觉一震——她天生有微弱通幽之能,能感知魂息残留。
她凝目看向那幅未完成的刺青,刹那间,魂魄几乎离体!
画中赫然是当朝国师,面容威严,可背后却缠绕十三条漆黑命线,如毒蛇盘绕。
其中一条极细,近乎透明,却直直连向太子印信所在方位——东宫玉玺!
她猛地后退,脚下一滑,撞翻了竹架。
老匠人缓缓抬头,眼窝深陷,嗓音如砂纸磨骨:“来了……双生魂归者,才能看见‘共主’之线。”他咧嘴一笑,露出黑紫的牙,“你姐姐,是最后一个能斩它的人。”
林念安浑身冷:“你……是谁?”
“命线绘皮匠。”他低头继续刺青,针尖滴血,“替人记命,也替命记人。三十六年前,我曾为林家嫡夫人画过一幅——她死前,也在找这条线。”
林念安呼吸一窒:“我娘?”
老匠人不再言语,只将手中人皮缓缓翻转——背面竟是一幅残缺命图,中央一点血印,写着一个“昭”字。
三日后,林晚昭突然在深夜睁眼。
这一次,她眸光清明,如寒潭映月。
她没有说话,没有喊谁的名字,只是缓缓坐起,提笔蘸墨,在纸上疾书:
“共主在宫中,借国师之手收百官命契,春闱血祭将启。”
字迹凌厉如刀,力透纸背。
她扔下笔,起身翻出母亲遗物匣子,从中取出一枚铜铃残片——边缘锈迹斑斑,内壁刻着细小符文,是当年母亲死后,她从灵堂暗格中找到的唯一信物。
她抱着残片,走向守言堂。
沈知远闻声追来,却见她已立于阵心,掌心一划,鲜血洒落。
三十六盏魂灯骤然大亮,幽火腾空,三十六道残魂自地底浮现,披赤足,双膝跪地,齐齐抬手,指向皇宫方向!
风起灯摇,魂影幢幢。
林晚昭站在中央,血染素衣,丝飞扬,宛如从地狱归来的判官。
沈知远冲上前,一把扣住她手腕:“够了!你现在的状态,入宫即死!”
她没挣扎,也没怒,只是缓缓转头看他。
然后,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