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会所的走廊铺着吸音的厚绒地毯,却依旧挡不住笑闹与骰子撞击的喧嚣。
左青卓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偏偏有人喜欢。
左青卓步履沉稳地走在其中,熨帖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价格不菲的腕表。
他眉心微蹙,并非不耐,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对过度嘈杂环境的生理性排斥。
侍者在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前停下,恭敬地替他推开。
与走廊的喧闹截然不同,门内是另一番天地。空间宽敞,灯光调得幽暗而富有情调,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醇厚的香气和淡淡的酒气。最里面一张牌桌旁,围坐着几个衣着不菲的年轻人,但焦点只在一人身上。
纪珵骁。
他大剌剌地靠在丝绒扶手椅里,二郎腿翘着,脚上那双红底皮鞋在幽暗光线下划过一抹嚣张的亮色。
黑色衬衫领口松了两颗,露出一截锁骨和银色的细链,左耳耳钉折射着一点碎光。
他嘴里斜斜叼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模糊了他那张过于精致又带着点痞气的脸——眉骨生得高,压着一双内双的、看人时总像没睡醒又像藏着钩子的眼睛,眼下一点小痣平添几分懒洋洋的风流,鼻头侧面也缀着一颗,让他笑起来时那股不羁的劲儿更鲜活。
此刻,他正歪着头,手指间夹着几张牌,唇角噙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和对家说着什么。
房间里有淡淡的喧闹,是牌局固有的低声交谈、筹码轻响、冰块撞击杯壁,混在音乐里,是一种昂贵的、私密的、雄性荷尔蒙微醺的嘈杂。
侍者无声地引着左青卓进来,并未引起太大骚动。牌桌上有人抬头,客气地颔。唯有纪珵骁,在余光扫到那抹熟悉的高挺身影时,眼睛倏地亮了。
“操,真来了!”
他毫不顾忌地笑骂一声,立刻把手里那把牌往桌上一扣,也不管是不是关键轮次。
“不玩了不玩了,正主儿到了。”
他顺手把嘴角的雪茄拿下来,看也没看就按熄在手边一个当成烟灰缸用的、线条极简的Baccarat水晶镇纸里,动作流畅又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那身懒骨头仿佛瞬间注入了活力,3步并作两步走到左青卓面前,抬手就想拍对方肩膀,却在最后一刻想起这位左哥的习性,手在空中拐了个弯,只虚虚一挥,笑容却咧得更大,虎牙全露了出来:
“左哥!够意思!我还以为你得放我鸽子呢!”
他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见到真正熟稔朋友的放松,“快快,这边,给你留了座儿,喝什么?我刚开了瓶不错的山崎。”
他引着左青卓走向牌桌旁一组更安静些的沙区,挥挥手,牌桌上其他人便心领神会地继续他们的牌局,将这片区域留给了他们俩。
左青卓将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扶手上,在纪珵骁指的沙上坐下。
他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和牌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纪珵骁那过分外溢的“庆祝”情绪,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纪珵骁已经亲自倒了两杯威士忌,加冰,递过来一杯。
“必须庆祝!”
他碰了下左青卓的杯子,自己先灌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妈的,总算甩脱了!老头子这次总算没辙了吧?我人都跑出去这么久了,音讯全无,他还能把我绑回去按头结婚?”
他说得眉飞色舞,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胜利大逃亡”的喜悦和得意中,身体放松地陷进沙里,红底鞋尖愉悦地轻轻点着地毯。
左青卓握着冰凉的酒杯,指尖感受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他看着纪珵骁脸上毫无阴霾的、甚至有点天真的庆幸,看着他为想象中的“自由”干杯。
装饰性的电子壁炉的光映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
左青卓沉默地喝了一口酒,醇厚的液体带着烟熏和果香,滑入食道,留下暖意。
然后,他放下酒杯,玻璃底座与大理石茶几接触,出清脆却沉重的一响。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纪珵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爵士乐和隐约的牌桌嘈杂:
“恐怕你得失望了。”
他顿了顿,给了纪珵骁一秒钟的空白去理解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