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云一觉睡到子时。
她睁开眼睛,侧头看向窗户,窗外月色堆积,小灰猫在廊下“噔噔蹬”地跑,不知是追逐哪一类的小虫子。
园子里传来两种脚步声,一种轻,一种重,重的那一位人高马大,轻的那一位翩若惊鸿。
不多时,脚步声便已经到廊下,小灰猫丢弃虫子,蹲到檐柱后方,伸出一个脑袋,在一声厉叫后,开始哈气。
“琢云。”是李玄麟的声音。
“在。”
这一问一答,留芳立即惊醒,从罗汉床上醒来:“姑娘要什么?”
“有客人,点灯开门。”
“大爷来了?”留芳依言起身,拢着衣衫,趿拉着鞋,到四方桌边摸索到火折子,点起油灯。
拿着油灯走到门边,她拉开门,火光一照,先是一惊,随后一愣,紧接着低下头去。
她这凡人之躯,凡人之眼,以为是得见神仙。
李玄麟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披风系带,脱下披风交给罗九经,从留芳手中拿过灯盏,一手提起衣摆,迈过门槛,走到两道槅门中,看到西间火盆,就走过去。
罗九经站在门口,“请出”留芳,并把一个陶罐交给她,转身关门,侧头去看猫。
“燕屹这么晚了还来?”李玄麟将油灯放在床前小几上。
“偶尔。”
李玄麟弯腰伸手,揭开锦衾,看她胸前包扎的伤口,白色细布外留着一截桑皮线,线头上已没有脓血流出:“还疼的厉害吗,这个方子吃了有没有好转?能睡吗?”
“不厉害,好,能睡,”琢云的声音清朗几分,“我要坐。”
“好。”
李玄麟弓着腰,脸贴向她的脸,一只手从她后背伸进去,一只手从另一侧肩膀伸进去,揽住肩颈,慢慢将琢云托起,在她坐稳之后,立起软枕,让她靠在上面:“不能久坐,林青简明天来。”
他坐到绣墩上,按她腿脚,低声道:“他死了。”
琢云双眼一亮:“你亲眼所见?”
李玄麟回答的很快:“不是,太子带回来的消息。”
琢云立即道:“好。”
无论太子的消息是真是假,在她这里,王文珂都是死了。
她咧开嘴,龇着牙,很得意很活泼地笑了一声,是年幼时的笑,神秘、野性、狡黠,没有半点隐藏,就是高兴。
她想站起来走动,让风和光涌入胸膛,想抱起小灰猫狠狠摸一把,想到桂花树下去,跳起来摘下一片树叶,想踢破一根木桩,想大吃一顿,让肚子沉甸甸的没有一丝空隙。
李玄麟抿嘴微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琢云迅管住了自己的心:“死士在谁手里?”
“太子,他能调动,王文珂早给他留了后手。”
“我们打的赌还没完。”
李玄麟点头:“没完。”
他神色坦荡——琢云不是被石头压着的花朵,她是猛兽、野心家,绝不可能向任何人臣服,她的眼睛里有欲望,她会争夺一切权利、财物,摧毁每一道枷锁,争取最大的自由。
王文珂是枷锁,他也是——因为他也要往上走,而且只能往上走。
他们可以联手,但在最后一刻,必定有一场交锋。
琢云同样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