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玄麟所料一致,皇后进言,再加御史台谏言,陛下认定燕屹不属于太子、常氏两党,将其迁出内狱,在刑部审讯,燕屹坚称误伤,在刑部多次进东宫询问太子后,太子改口。
燕屹罚俸三年,出狱时,是十一月底,他三叔已经葬完。
琢云没有去接他出狱。
酉时,她坐在火盆前,手里拿着一个金黄的橘子,大拇指插进橘皮,开剥。
手指挤压着橘子皮,汁水迸出来,落到碳盆中。
炭火“毕剥”声不断,烘烤出满屋清新香气。
剥出一个完整的橘果,撕下白色筋膜,将果肉放在碟中,她拿起橘子皮,深深一嗅。
香甜气息与筋络里的清苦交织,明亮、轻快、爽朗。
忽然间,她听到留芳在廊下行礼:“大爷回来了。”
她看向关着的门,又听到小灰猫出尖利的叫声,随后是一阵稚嫩的狗叫。
“啸天!快跑!诶呀,啸天!”张保康一阵狂呼乱叫。
瞎眼小狗没能跑过小灰猫,让猫挠了个满脸花,委委屈屈呜咽不停。
书田叹气:“真难为你,瞪着两个眼睛,满大街的找了这么条傻狗。”
随即房门被推开,燕屹带着满身药气和香水行中的澡豆气味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他走到四方桌边拖出来一条凳子,放到火盆旁,一屁股坐下,岔开两条腿,手放到火盆上方。
“回来了好,明天去上值。”
燕屹瘦的脸颊凹陷,颧骨突出,露出来的手腕上带着伤,不戴幞头,只用一根簪子束,穿一身苍灰色道袍,越显得骨瘦如柴。
他拿过一片橘子皮,人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抬头,把橘子皮盖到鼻子上:“留芳,去告诉母亲,我们不在家里吃。”
留芳应声离去。
琢云欠身提起他宽大的衣袖,往上一掀,看他手臂搓洗的通红,同时让鞭子抽的好似菜花蛇,还有大块的暗红色伤疤,贴着一层干瘪的皮。
“烫的?”
很纯粹的一个疑问,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因为他早应该知道,走在她身后,就是随时会死,随时会受伤。
提笔写写画画,只能是休憩时的消遣。
“是,好的差不多了。”燕屹坐直,丢开橘子皮去抠疤,把那块死掉了的硬皮抠了下来,丢在渣桶里,看琢云手掌上那一条刀疤。
刀疤丑陋,切断了掌纹。
琢云坐回去:“烫伤最疼。”
燕屹放下袖子,想问她是不是被烫过,最后还是没问:“太子的什么疯?”
“打翻了醋坛子。”
“醋坛子?”
屋外又是一阵猫叫狗叫,书田进门,不烤火,从小几上拿起一个剥好的橘子,掰开吃了一瓣,就听琢云满脸肃然,信口开河:“他爱永嘉郡王,永嘉郡王爱我。”
“咔咔”两声,书田把橘子呛进喉咙里,咳了个惊天动地,两只手轮番在胸前重锤,锤的“砰砰”作响,最后一弯腰,把橘子吐进渣桶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坐在四方桌边,掏出帕子擦脸。
“二姐,差点就翻船的事,你正经说说来龙去脉,让咱们也长长见识。”
琢云看他一眼:“就是这么回事。”
书田摇头:“那离亡国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