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关,城楼之上。
一种比屠宰场更让人窒息的死寂。
卫康扶着墙垛,慢慢的站直了身体。他没再吐血,脸色却比死人还白。那双曾经磐石般坚毅的眸子,现在只剩下烧干净后的空洞灰白。
输了。
他甚至没跟对方的主力碰上面,就已经输个精光。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戏耍。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被关在玻璃箱子里的拳击手,拼上老命,打出最猛的拳法,结果现对手压根没进箱子。她就站外面,一边喝茶一边微笑,看着自己把力气活活耗尽。
三百宝贝无比的炮弹,换回来山里一百多股互相呼应,充满了嘲讽的假狼烟。
他用光了自己所有的智谋跟勇气,布下一个自认天衣无缝的“囚笼”,却现对方压根不走他划好的路。
她直接把笼子的墙给拆了,然后用拆下来的砖,在旁边盖了一座宫殿。
这是何等的野蛮!何等不讲理的打法!
“将军”一个心腹副将小心的走上前,声音干涩,“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跟断魂坡的兄弟们求援,两面夹击,再跟他们拼了”
“拼?”
卫康木然的转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拿什么拼?用我们的肉身子,去填那神出鬼没的‘天雷’吗?”
“还是用我们的战马,去追那根本不存在的敌人?”
他笑了,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我们引以为傲的关隘,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堵能随便绕开的土墙。”
“我们自诩的精锐铁骑,在她面前,可能还不如她手底下修路的一帮工蚁。”
“这场仗,从头到尾,就不是一回事。”
他摆了摆手,那只曾经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在微微抖。
“传令下去,全军收缩防御,谁都不准出关。”
“另外”他深吸一口气,好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备笔墨,我要写奏折。”
副将们面面相觑,写奏折?向京城求援吗?
卫康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惨然一笑:“不,不是求援。”
“我是要请罪。”
半个时辰后,卫康的帅帐内。
他赶走了所有人,独自坐在案前。桌上铺着上好的宣纸,笔墨早就备好。
他枯坐了很久,终于提起了笔。
他没有像一般的败将那样,给自己的失败找任何借口,也没有夸大敌人的威胁来推卸责任。
他的奏折,写得异常平静,平静的诡异。
“臣,卫康,叩请圣安。”
“北境之乱,非战之罪,实乃天倾之祸。”
“反贼夏青禾,不是人。其所用法门,非兵法,是格物之‘道’;其所倚仗的器物,非兵器,是开山裂石的‘术’。臣以凡人之躯跟凡人之智,实在难以跟天意对抗。”
“她在黑山腹地,十天之内,开辟百里天途,如履平地。这种伟力,不是人力能做到的,近乎神魔”
“她军心之盛还有民心之所向,都是因为她能点石成金,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跟她打,不是跟一支军队打,是跟万民心中的‘神’打,还没开战心气就被夺走,不用打士气就先崩溃了。”
“臣用尽了智谋跟勇气,已经无力回天。现今封关自守,为陛下保留北境最后有用之师,等天时扭转。但北境沦陷,罪在臣一人,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另选神将,以雷霆击雷霆,或许可以挽回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