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
阿四却不理会那些杂音,自顾自地吼了下去:
“俺们织布的,种地的,拉船的,靠力气吃饭,咋了?”
“俺们没读过书,不懂啥叫‘诗歌’,又咋了?”
“俺们就想过好日子,就想让娃有饭吃,有衣穿,这有错吗?”
他越说越激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甄士隐。
“可这位甄老爷,他在报纸上写文章,说咱们是猪狗,只配吃食,没有‘尊严’!”
“说林太傅给咱们的平价粮、好工钱,是毒药,是在害咱们!”
“俺就想当着全金陵城的面问问甄老爷!”
“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
“在你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你眼前放着一个馒头和一本诗集,你先拿哪个?!”
这问题,太粗俗。
太直接。
也太致命。
台下的人群死寂一瞬,随即爆出震天的哄笑。
“那还用问!不拿馒头是傻子!”
“没力气读诗,还不是要饿死!”
“这位甄老爷,怕是喝露水长大的神仙!”
笑声像无数根滚烫的针,刺入甄士隐的耳膜。
他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胡搅蛮缠!我所论者,乃国之大道,民之风骨!岂是你这等愚夫所能理解!”
“俺是不理解!”
阿四脖子一梗,竟是寸步不让地顶了回去。
“俺就想请教甄老爷!”
“你的‘国之大道’,是让国里的百姓都成饿柎吗?”
“你的‘民之风骨’,就是让当爹的眼睁睁看着娃饿死,还得抱着诗集说‘我很有尊严’吗?!”
“你……你强词夺理!”
甄士隐气血翻涌。
他现,自己那套引经据典、逻辑缜密的学问,在阿四这种泥地里打滚的质问面前,完全失去了落点。
秀才遇到兵。
何况,这个“兵”的身后,站着千千万万个感同身受的“兵”。
这时,陪审席上的王铁锤开口了,嗓门洪亮如钟:“甄先生,俺是个打铁的,嘴笨。俺就问一句,你文章里说,‘当效率压倒了优雅’,让你很痛心。”
“可俺们打铁,要是讲‘优雅’,一锤子下去,还得先想个好看的姿势,那这锄头还打不打了?”
“庄稼人还种不种地了?”
“你吃的米,穿的衣,哪样不是我们这些不‘优雅’的人,一锤子一锄头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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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女先生李秀英也柔声开口。
“甄先生,您在文中哀叹‘诗歌’的失落。”
“可我们女子识字班里,那些刚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姐妹,她们写的家信,她们在账本上记下的第一笔收入……”
“在我看来,那就是这个时代最动人的诗篇。”
“诗歌,从来不只在文人墨客的书房里,它更在人间烟火的寻常生活中。”
“您之所以觉得它失落了,会不会是……您的眼睛,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们呢?”
一个又一个问题。
像一把把朴实无华的锤子,敲在甄士隐那套华丽而空洞的理论外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