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入第三层的刹那,脚下的石阶骤然崩碎,一股裹挟着亘古寒意的水流凭空翻涌,径直将他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浩渺水泽之中。
这绝非凡间江海湖泊里的寻常之水。
它是能冲刷岁月褶皱、扭曲光阴流的时间之水,更是能碾碎千年玄铁、压垮万丈山岳的重力之水。
方宇一入水,浑身的天道之力便如遭冻结,四肢百骸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攫住,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失去了平衡。
他双目圆睁,喉间爆出一声闷吼,双臂疯狂地扑腾划动,指尖抠抓着冰冷的水流,拼了命想要挣脱束缚,浮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可那水中蕴藏的恐怖重力,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死死地拽着他的四肢百骸,一寸寸、一分分地将他拖向漆黑幽深的河底。
暗流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出鬼哭般的呜咽,水压疯狂地挤压着他的胸腔,肺腑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榨出去,窒息的痛苦如跗骨之蛆般蔓延全身。
最终,他重重地摔在河底的淤泥里,冰冷黏腻的淤泥瞬间漫过他的口鼻耳窍,将他牢牢禁锢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他不甘心。
方宇咬紧牙关,牙根渗出血丝,体内残存的道力如游丝般窜遍四肢,他拼命地想要撑起身体,可每一次力,骨骼都在那恐怖的压力下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咔嚓”声此起彼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
还不等他挣脱淤泥的桎梏,丝丝缕缕泛着银灰色流光、裹挟着时间之力的水之灵力,便如潮水般钻入他周身的毛孔,疯狂地涌入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方宇只觉浑身猛地一胀,肌肉和皮肤瞬间被撑大了数倍,紧绷得仿佛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每一寸都在出濒临撕裂的剧痛,身体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岩浆,经脉被撑得隐隐作痛,随时都可能轰然炸开。
千钧一之际,他死死咬住舌尖,凭着剧痛换来的一丝清明,调动起体内所有的道力,在丹田处凝成一道旋转的气旋,死死压制住那股横冲直撞的水之力,这才勉强遏制住身体膨胀的趋势。
就这样,方宇被死死地压在河底淤泥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水底没有日月轮转,没有昼夜交替,唯有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以及那无休无止的压力与剧痛。
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只记得意识清醒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醒,当他再次从混沌中挣脱时,掐指一算,竟是足足熬过了两个多月的时光。
这段日子里,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人形,像一块被揉烂的破布,软塌塌地铺在浑浊的水底,身躯更是在时间灵力的持续冲刷下,膨胀了足足几十倍,皮肤薄得如同蝉翼,泛着一层诡异的透明光泽,仿佛只要再轻轻一扯,就会彻底炸开,连同一道血肉,尽数融入这片时间之水。
无边的煎熬之中,方宇没有放弃。
他将意识沉入识海最深处,任凭身躯承受着炼狱般的折磨,神魂却在极致的痛苦里,一寸寸打磨着自己的道力,淬炼着自己的意志,将那股狂暴的时间与重力之力,一点点地纳入掌控。
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日夜,某一刻,他突然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没有了骨骼的脆响,没有了皮肤的紧绷,甚至没有了血液的流动,唯有一缕缥缈的意识,如同无根的浮萍,在时间之水里悠悠飘荡。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一点点消融,化作无数细小的水分子,最终与这片浩瀚的水泽彻底融为一体,成了时间之水里的一滴最普通的水珠。
不分彼此,浑然一体。
这一刻,方宇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那股禁锢他许久的重力消失了,撕裂他身体的剧痛也消失了,他终于能在这片水泽之中,无比畅快地畅游。
冰冷的时间之水,不再是禁锢他的牢笼,反而成了孕育他的母体,温柔地包裹着他的意识,将亿万年的光阴碎片,悄然送入他的识海。
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在水中肆意窜游,随心所欲地变幻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