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走了。
离开京城前,他独自去了一趟月老祠的后山。
春日的晨露还未散去,沾湿了衣摆。他在那不起眼的小土包前驻足良久,最终在属于兰策的那个土包边缓缓坐下。
从随身的布囊里,取出几样东西,松子糖、桂花糕、蜜渍梅子,都是兰策从前在山上时爱吃的零嘴。
他将它们仔细摆放好,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地下的沉眠。
然后,他便在那里坐了下来,背靠着一株苍老的树,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土丘上,一动不动。
夜风渐起,穿过山林间,带着料峭春寒。他没有运功抵御,任由那寒意一点点渗透肌骨,仿佛唯有这样,才能稍稍抵消心口那绵延不绝的、刺刺拉拉的疼。
那疼痛不剧烈,却无比清晰,随着每一次心跳,提醒着他失去的是什么。
往事如默片,在寂静的黑暗里一帧帧回放。鲜活的、骄纵的、脆弱的、最后是冰冷残破的兰策……
最终都化作了眼前这一抔黄土。
他就这样坐着,看着,从暮色四合到星子渐稀,再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光熹微,如最柔软的纱,缓缓铺陈开来,染亮林间的雾气,也染亮那个小小的土包。
嫩绿的草芽从土里钻出,在微风中轻颤,焕着与他周身死寂截然不同的生机。
顾清风的目光专注地凝在土包上,感受着那逐渐温暖的阳光洒在脸颊、眼皮上的触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这晨曦中的静谧与身旁的存在,一同烙印在灵魂深处。
喉头干涩得紧,心中翻涌着千言万语,忏悔、思念、痛悔、未尽的承诺……
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都像是在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食言寻找借口,为自己那颗曾经冰冷蒙尘的心开脱。
最终,他只极轻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破碎在晨风里:
“策儿,我已解了和兰灏的师徒关系,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抚上那微凉潮湿的泥土,动作小心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梦。
恍惚间,眼前似乎闪过一道清亮的剑光,是少年兰策在竹影下练剑的模样,身姿矫捷,目光明亮,回头冲他一笑,灿烂胜过春阳。
剧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
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几乎要决堤的泪意,对着那片无声的土地,许下最卑微也最执拗的祈愿,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策儿……我想你。”
“你……一定要入我梦中来。”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鸟鸣声在林间响起。他依旧闭着眼,靠在树下,仿佛化作了另一尊沉默的碑石,守着这片再也等不到回应的青山与孤坟。
只有那抚在泥土上的指尖,微微蜷缩着,泄露着平静表象下,那未曾停止一刻的、汹涌的悲潮。
六月,煜亲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兰灏与海家嫡女的婚事办得极是热闹风光。京中显贵、各方宾客络绎不绝,贺喜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