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地步,任何不安分的举动都会成为引战争的挑衅——好巧不巧的是,仅仅在两天之后,中原来的仪仗队便进入了帝国皇都的城门。
大将军佰玥带着戍守中原抵御东帝国的四年劳苦功绩,在众多百姓的簇拥下回到了,毫无征兆,连提前传递消息的信使也没有出现,就这样堂而皇之离开了镇守的边城,带着寥寥几位信任的将军出现在了皇宫的大殿上。
百官就像被驱赶的老鼠那样,一团团挤在巨大的柱子后面为她和她的爪牙们让出了宽阔的地界,听着她向高坐庭上妹妹的女儿兀自跪拜。
皇帝佰芊一问她为何突然不宣二至,得到的答复也只不过是想念自己的故乡和血亲,这蹩脚毫无遮掩的谎言分明是在藐视帝威——在和睦欢庆的迎接仪式下,隐藏着各自立场的暗流涌动。
时间过得飞快,好几个月了。
将军佰玥始终没有要回中原继续镇守的意思,朝廷的封赏全数谢绝,却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恣意跋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正在逼迫皇帝做出什么妥协,要么就是还有什么索求还未得到满足。
最不能忍受的并非这副不受皇命节制的霸道——派去监视的探子汇报她时常在白天暗访皇宫亵渎皇后,有时即便皇帝本人收驾归宫也能听到楼阁中男人的淫乱哀求。
似乎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佰芊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于是今天,将金牌虎符送出去的她早早地结束了公文批阅,躲开了一切不重要的事务,窝在自己的寝宫中思量着迫在眉睫的猜疑危机。
晚些时侯,阳光还未完全从石栏上褪去,总是孤僻一人躲着她的皇后终于在几名侍女的陪护下走小门进到了寝宫之中——比起“陪护”,“监管”才是更加贴切的描述,她们奉皇帝的命令与他形影不离,直到防风结束,他回到自己的精美牢笼后,才关上那道门扉,仔细检查门锁的牢固后才谨慎地离开。
他无精打采地在台阶下走了几步,一开始甚至没能注意到坐在茶桌旁的女人,皇帝歪着头看他这副沉溺在安静中的自然模样,眉间舒展忘记了刚才的麻木和烦杂思绪。
皇后的衣装简朴,除了绣有凰印的领口几乎就完全是寻常人夫的穿搭,没有戴那些玉石和珠宝,她亲手摘制的香囊也不见踪影——是么,原来是自作多情,每天晚上都只不过为了不被责骂才戴在身上啊。
佰芊的水晶般闪烁的睫毛轻轻梳动着,目光移到了他的腰间,从东帝国嫁过来时随携的长佩依旧分毫不变,但一定是多次洗涤的缘故……靛青的颜色变得比那时灰暗许多了。
倘若没有指节敲击实木桌面的钝响,也许他到睡前也现不了有一双琉璃色的媚眼窥伺着自己,听到动静的那一刹那,他还不可置信地僵住,久久之后才转身看向皇帝,双手作揖低头叩拜。
【陛…下…佰芊大人——】
对方的声音如此陌生,她惊异得下意识昂起了头,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四年多没有过任何交流了。
【嗯…不错么…有好好记住朕的教诲】
佰芊向前挪了半寸,抬起一条腿搭在膝盖上,需要挺起背摆出更加放纵的姿态才能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睥睨他的卑微。
他很自觉地双膝跪地面对而坐,执起玉瓶为她斟满琼浆,接着就是静待吩咐;分明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这时候却没有了一丁点儿融洽和谐的气氛,连刻意的触碰也被他灵巧避开,止步于宾客般施礼的动作和视线接触。
【今天是在哪里过的?】
佰芊捏起酒杯,仰眸看着他阴翳的面孔。
【和平常一样,宫外的园林……谢陛下的关心】
他每说几个字就顿挫地向下低头,后脑的马尾时而跃起。
【这几天都是这样么,朕听说侍女们讲君夫明明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寝宫里读书】
【偶有舒心雅兴而已——】
【这样么,难道不是为了在朕回来之前躲开佰玥大将军的骚扰?假意伪装成受操守的样子来哄骗朕?】
男子无血色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辛酸,眨了几下眼后坚定摇头
【陛下误会了,将军她只不过是——】
【只不过什么……?你们孤男寡女在楼阁中会面,总不能是在赏风月人间、论诗书雅致吧?】
【陛下……微臣没有……】
【什么都不用说了——柏舟——连朕唯一嘱咐交代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佰芊说着一拂袖将桌上的瓷瓶酒具一扫而空,站起身拉住他的腰封向床榻拖拽,【身为朕的唯一丈夫,不知廉耻和朕的姨母整日整日地独处在一起……还想扯谎说什么也没生吗?!】
【不…不是的……】
正要辩解什么的柏舟痛得抿紧了嘴,却没有为了挣脱去触碰她的机会。
【像如此无力任人宰割的样子,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见过,你说呢,君夫?】
将他扔到两人共眠的銮床上后,佰芊抬起手臂,被扯下来的那旧迹沉淀的朴素长佩在眼前晃动着。
皇后半趴在床上向这东帝国带来的最后留念伸出手来,到了此番地步也还想不肯放弃,帝佰芊更加气得七窍生烟,当着他急切而后木讷的注视把它撕成了碎布,胡乱塞进了一旁隐燃的香炉中,升起一阵刺鼻的黑烟。
【不知觉间已经都过去四年了啊……公子柏舟,你好歹是在东帝国生长,朕多少也能明白,虽然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被出卖,但果然对故乡的执念很深呐】
从帝王冷酷的嘴中传出了相当善解人意的话,听上去却只像是鬼魅的诱惑。
【实话告诉朕吧——有哪怕一点想要回去故乡看看的念头么,这样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