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乱糟糟的。
火麟飞的笑容,火麟飞的声音,火麟飞说“我就和你放过灯啊”时理所当然的语气,火麟飞说“每年一起”时认真的眼神……
像走马灯,一遍遍在眼前转。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个红少年蒙住他的眼睛,笑嘻嘻问“猜猜我是谁”。
想起他提着一堆奇奇怪怪的“改进意见”,在药房里指手画脚。
想起他送暴雨梨花针时亮晶晶的眼睛,说“我觉得它配你”。
想起他着高烧,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喊“别走”。
想起他蹲在溪边,仰头看花灯漂远,侧脸在烛光里温柔得不像话。
宫远徵抬手,按了按心口。
那里跳得有点快,有点乱,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他讨厌这种感觉。失控的,陌生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感觉。
可又……舍不得推开。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了。
宫远徵起身,走到内室,躺上床。被子是凉的,枕上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火麟飞的气息——那天他烧,在这张床上躺过。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但没用。
火麟飞的声音,笑容,眼神,像刻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他翻身,面朝墙。墙是冷的,但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以后每年七夕,我们都一起放灯吧。
我就和你放过灯啊。
宫远徵睁开眼,在黑暗里盯着虚空。
良久,他坐起身,披衣下床,走到外间。桌上那盏麒麟灯静静立着,在月光下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他看了它一会儿,然后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那盏昙花灯——他捞回来的,没让它漂走。
灯已熄灭,但花瓣依旧素白,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他指尖拂过花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
然后他抱着灯,坐回床边,就这么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一点点西移,看着天色从浓黑变成深蓝,再变成灰白。
脑子里还是那些画面,那些声音。
但渐渐地,乱糟糟的思绪沉淀下来,像搅浑的水慢慢澄清。
他想起火麟飞说“你是我弟弟,我就要护着你”时认真的表情。
想起火麟飞在长老院说“他若是无锋,我早已死十次”时坚定的眼神。
想起火麟飞烧时抓着他的手,含糊地喊“别走”。
想起很多很多,细碎的,温暖的,像星光,一点点照亮他原本冷清的世界。
宫远徵低头,看着怀里的昙花灯。
素白的花,寂静地开在夜色里,像他原本以为会持续一辈子的人生——清冷,孤独,在无人处绽放,在无人处凋零。
但现在,有个人提着一盏丑丑的麒麟灯,闯进他的世界,笑嘻嘻地说:“以后每年七夕,我们都一起放灯吧。”
不是询问,不是请求,是陈述。理所当然的,像太阳每天会升起那样理所当然。
宫远徵抱着灯,慢慢缩回床上,蜷成一团。
灯很轻,但他抱得很紧。
窗外,天光渐亮。鸟鸣声响起,远远近近,清脆如铃。
新的一天开始了。
宫远徵闭上眼,终于有了睡意。
但在睡着前,他忽然想——
明年七夕,也许可以试着,做一盏灯。
做一盏比麒麟灯好看一点的。
就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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