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串朝向水面的脚印。
前一夜的雨早就把所有东西冲刷干净了,这脚印只能是短时间内刚留下的。
他顺着脚印逐步观察。
一道道深深的拖拽沟痕,一大片凌乱的剐蹭印记,边缘还有几点黑红混杂的污渍。
不久前发生过的一切赫然在灰扑扑的泥地上显现!
“熄因!代熄因!”
陈昉放声大喊,几个字拉长了嘶哑。
然而打破寂静的,只有树林里惊起的一行飞鸟。
再无半分犹豫,他纵身一跃,眨眼便扎入了水中。
污浊不堪的江水能见度极低,底下昏暗而又黏腻。
他强忍着污染物的包裹,只觉无数根针穿刺裸露的皮肤,尤其是眼睛,火辣辣的痛,痛得视野尽是昏黄的模糊。
不断拨开水流,拨开厚厚的淤泥和缠脚的垃圾,陈昉在水下艰难地搜寻。
这里没有……
那里也没有……
没有……没有……
到处都没有!
污浊的水源源不断,一波一波试图涌入鼻腔。
窒息感和绝望感成了锁住脖颈的铁链,一左一右拉扯,磨得皮开肉绽,还要让肺部的空气飞速消耗。
就在他即将被迫上浮换气之际,下方更深的幽暗阴影里,一抹微弱的闪烁折射进眼中。
那是……
黑曜石耳钉的反光!
来不及换气了,陈昉憋着最后一股劲,全力蹬水下潜。
他朝着那点微光拼命伸手——
还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最后一点点……
指尖碰到……
抓住了!
他抓住了那双被水流带动的手臂,随即看清了,在几乎没有的光线里,代熄因面容平静,俨然失去意识!
修长的手脚分别被粗粝的尼龙绳捆住,身体正被脚下绑着的重物带着,沉向更深的污泥底部!
陈昉的脑袋快要炸开,炸得无法思考。
他先尝试着去解开重物,然而水下阻力巨大,绳索浸水后更是湿滑难解,氧气不足,根本来不及,他便果断放弃了。
继而一把揽住代熄因的腰部,踩着软滑的淤泥借力,如游鱼般逆着水流,利用浮力蹬水。
代熄因这么大的体格,不省人事要带动本来就困难,更遑论连着个重石,可陈昉愣是靠四肢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一口气地,连人带石一并出了江面!
破水而出的哗啦声碎珠子般落下,他们终于接触到新鲜的空气。
人头涌动,陈昉剧烈地咳嗽着,污浊的黑水从口鼻中喷出,却没空理会。
他单手扒住岸边一块凸起的石头,指节作响,手臂和颈侧筋肉贲张。
用尽全身力气,他总算将怀里毫无生气的人拖上了岸。
得到消息从后面赶上来的警员们正好也下了车,在看见两人冒头的一刻就拨打了120。
跪在冰冷的地上,陈昉顾不得周围是嘈杂的人声还是呼啸的风声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副苍白如纸的面容。
迅速清除代熄因口鼻中的污物,他双掌交叠,死死抵在那又湿又凉的胸膛上,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借由全身的重量发力,一下又一下地按压。
但能清晰地感受到肋骨的形变,却感受不到对方的生气。
“咳……醒醒,熄因!醒醒!”
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低喝,汗水混着江水从额角滑落,滴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代熄因双目紧闭,长而湿漉的睫毛纹丝不动,那张伶俐而常含笑意的嘴唇,此刻透出惨败的青灰色,对于他拼尽全力的施救,给不出一丁点儿的回应。
恐惧这只手攫紧了心脏,力道之大几近要将它撑爆。
陈昉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气。
频率愈发加剧,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害怕吗?
担忧吗?